背靠著集裝箱的李壹點了一根煙,舒服的閉上了眼,忙碌了一天的工作總算要結束了。其他的工友也三三兩兩的坐在碼頭吊機的鋼軌上,眯著眼睛看著即將落下的太陽。
“李壹,你又偷偷抽煙,不知道規矩麼!再抓到你一次就罰款!”李壹被驚了一下,發現是紅光滿麵的工頭,滿不在乎的哼了一聲。工頭也不惱,隻是站在鋼軌的支撐架上,拍了拍手,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諸位加把勁,還有最後一船貨,卸完了就可以回家了。”人群沒有什麼反應,連續幾年的碼頭工作,讓大家對工作都失去了初始的熱情。工頭訕訕幹笑了一下,“這個月的獎金到賬了,一會下班了去會計那裏領!”這下工人們的臉上才有了一些笑意,說別的都是扯淡,給錢才是硬道理。
“小李,一會下班了上你家去喝點?”說話的是機修站的老王頭,已經快60了,為了兒子能在上海買得起一套房子,還奮戰在第一線。李壹撓撓頭,雖然一直和周圍的人不太對付,但老王頭不一樣,在物質橫流的上海花花大世界,他是難得肯真心幫人的好人。剛到碼頭工作的時候,周圍的工友看他外地來的,又沒有靠山,又不會孝敬領導處理好周圍關係,一直都欺負他,隻有老王頭時不時的站出來為他說兩句公道話,還把幫他在碼頭附近找了一個廢棄貨櫃當臨時宿舍。李壹遞了一根煙給老王頭說,“好,一會下班一起先去領獎金。”
“嘟……”一聲悠遠的汽笛響徹了上海外高橋港口的2號碼頭,一艘貨輪映著夕陽緩緩的停靠而來。碼頭上的工人們趕緊進入各自的崗位,早點幹完,早下班。不知道是被大家的熱情感染了,還是船上的貨物本身就不多,平常這麼大一艘船最少也要2個半小時,結果不到1個半小時就幹完了。
李壹摸了摸已經被汗水浸濕的後背,苦笑著搖了搖頭,當初放棄原本小城市的生活來到這座繁華的大都市,以為能一展拳腳,哪知道連活下去都是奢望。想到當初為了離開家,和父親幾乎大大出手,認為他阻擋了自己對夢想的追求,自私的想把自己留在家裏。年少輕狂也許是一個很好的理由,可是已經過去了3年,自己也眼看著要奔三了,僅僅是勉勉強強住著廢棄貨櫃改裝的宿舍,拿著餓不死人的工資。也曾想過回家去,可是真心無法想象該如何麵對父親,偶爾也打個電話給母親,隻敢說自己一切都好。其實就是不肯承認自己的失敗,因為生活被趕出大都市的大部分外鄉人,其實都已經死了,因為他們引以為傲的夢想破滅在這裏,他們的青春熱血拋灑在這裏,到頭來兩手空空回到地方,也隻是一個沒有夢想和靈魂的行屍走肉而已,還要忍受周圍人嘲諷的目光和自己的心灰意冷。
拿了這個月的獎金,老王頭樂顛顛的拉著李壹買了兩瓶好酒,回到李壹的小窩裏。空蕩蕩的貨櫃被李壹稍微的改造一番,擺放了一些二手市場置換來的家具,勉勉強強可以熬過上海並不寒冷的冬天。坐在床邊,就是一張小茶幾,靠牆放著一個櫃子,上麵擺著一台TCL彩電,依靠掛在路燈上的衛星鍋,還可以時不時的看到歐美成人頻道。和老王頭互敬了幾杯酒,肚子有點暖意,老王頭原本發黃的臉色也有了一絲絲紅意。“你知道麼?其實我早就可以不幹了,回家帶帶孫子多好。”李壹不置可否的點點頭,每次喝完酒,老王頭都要舊事重提的把他拉扯大兒子長大多不容易,小兒子大學剛畢業,又得為他準備一套房子的首付錢,所以才那麼拚命。在這樣一個城市,幸福的人有各自的幸福,痛苦的人卻是一樣的痛苦,因為都是沒錢鬧的。
推開貨櫃上自己做的窗戶,清涼的海風撲麵而來,李壹點了一根煙,沒有理會坐在床邊端著酒杯絮絮叨叨的老王頭,定定的看著不遠處靠海的一處山腳,那裏燈火輝煌,是著名的度假山村,能在裏麵小住的人非富即貴,真不知道什麼時候自己才能有錢去那裏住一晚。享受一下比基尼美女趴在身旁為自己按摩,而自己則低調的品味著82年的紅酒,聽著海浪拍打著沙灘的聲音。聽說那個度假村的海灘上的海沙,都是從加勒比海灘運送過來的,李壹長那麼,也就在碼頭附近的爛泥灘上抓過螃蟹,撈撈海白菜什麼的改善生活,腳下的泥沙裏還夾雜著碎石,經常把腳掌弄的鮮血直流。想這些都是沒有用的,能夠在這個城市活下去是首要的目標,曾經那些不切實際的幻想早就該丟到太平洋裏去,窮要肯承認,隻有一點點被打磨圓的人才真正有資格生活在這個美麗的城市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