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醒來(1 / 2)

如果你在一個確信是星期三的清晨醒來,卻發現這天聽上去猶如禮拜天一樣沉靜,那一定是厄運降臨了。

在醒來的一瞬間,嵐空就覺得不對勁了,等神智再清醒了一點後,他又開始猶豫了起來。畢竟自己是什麼也看不見,也許不對勁的是自己,而不是其他人呢?

嵐空隻能滿腹狐疑地繼續等待著,不久,遠處傳來的鍾聲打破了寧靜,好像隱隱約約地敲了八下,這時嵐空的心裏總算有了點底,他豎起耳朵聽,覺得事情越發蹊蹺,接著,鍾聲又敲響了,當、當、當......不緊也不慢,不多也不少,整整敲了八下。於是,他知道出亂子了。

人總是得住院,遵循事物發展的一般規律,一個月前,嵐空也成了住院者中的一員,他不但住了院,而且他的眼睛,確切地說,是整個頭部都纏繞著厚厚的繃帶,惟其如此,他才要感謝那些決定一般規律的人,他迫切想知道究竟出了什麼事?

在這個地方呆了一段時間嵐空也逐漸了解到,在醫院裏,除了護士長以外,就數鬧鍾最神聖不可侵犯了。

倘若沒有鬧鍾,這個地方壓根兒停不下來。每一秒,都會有人谘詢諸如生育、死亡、劑量、飲食、肺病之類的問題;每一秒,都有人交談、工作、睡覺、休息、探望、包紮、清洗等等。目前它還規定,在七點過後的三分鍾得有人準時幫自己梳理。也正是這一點使嵐空對單人病房情有獨鍾。可今天,盡管四麵八方的鍾一而再、再而三地敲了八下,卻也沒有一點動靜。

嵐空討厭擦洗,他總覺得在盥洗室裏還要一個幫手,真是多此一舉。可一旦沒有了助手,又有點心神不寧。肚子“咕咕”叫聲響起,按理說應該早就到了早餐的時間。可還是沒有人來?換了平時,嵐空肯定會為此感到憤憤不平。可今天是五月八日,星期三。這個日子對他個人而言至關重要。今天,他們打算拆去自己眼睛上的紗布。嵐空也迫不及待地想早點結束這種小題大做、按部就班的生活了。

摸索了一陣,嵐空總算找到了電鈴的按鈕,於是讓它“嘟嘟”地響了足足五秒鍾,讓他們也明白自己此刻的心情。

嵐空知道那嘈雜的鈴聲定會招致不耐煩的回應。他一邊等待著,一邊繼續豎起耳朵聽外麵的動靜。

病房外聽上去比他想像中的更加不對勁。聖保羅醫院坐落在交通要道上,位於辦公用地的黃金地段,致使待在這裏的病人的神經不斷受到摧殘。醫院的創建者為什麼會選中這個地段?此等不明智之舉真讓嵐空百思不得其解。盡管病人深受車輛騷擾之苦,不停抱怨,但這些噪聲卻讓困在病床上的他們感受到生活的節拍。從某種程度上講,這不能不說是不幸之中的萬幸。他通常能聽到西行的公交車一路發出“轟隆隆”的響聲,似乎想把街角的交通燈都震碎。但一陣猶如母豬嚎叫般的“嘎吱”刹車聲以及消音器傳出的一連串“噠噠噠”的聲音,表明它們的陰謀並未得逞。過了一會兒,橫向的車輛一擁而出,嘯叫著爬上斜坡。偶爾馬路上也會來點小插曲:隨著一記沉悶的撞擊聲,車子“嘎吱”一聲停了下來。對於一個處於他這種狀態的人來說,碰到這種場麵隻能幹著急,因為他完全隻能憑借聲音的大小來猜測可能發生了什麼交通意外。

在聖保羅醫院,不管是白天還是夜晚,不會有病人會認為醫生的查房的停止僅僅是因為自己被涼在了一邊。可今天早上這麼不對勁,真讓人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嵐空的心裏此時七上八下的。沒有車子駛過時發出的“隆隆”聲,也沒有公交車的嘯叫聲,事實上,壓根兒聽不見任何車子的聲響。沒有刹車聲,沒有喇叭聲,甚至,以往此時上班族紛至遝來的腳步聲也消失了。他越聽越覺得蹊蹺,也就越在意。側耳傾聽,約摸過了十分鍾除了電線在風中搖曳,發著“嗡嗡”聲外,什麼聲音也沒有……

一種令人厭惡的空虛感漸漸在嵐空心裏滋長蔓延.這種感覺以前他也曾有過,那是在孩童時代。每當臆想到臥室的陰暗處潛伏著什麼恐怖的東西時,這種感覺就會襲來。那時,他嚇得連腳都不敢伸出去,惟恐什麼東西會從床底下“噌”地鑽出來,一把抓住自己的腳腕。他甚至不敢伸手去按電燈開關,深怕一動就會有東西猛撲過來。那時,置身於黑暗中,嵐空隻得強壓住這種感覺。現在他也必須這麼做。可是談何容易!奇怪的是,當一個人真正麵臨考驗時,才發現竟一籌莫展到如此的地步。恐懼還在步步逼近,隨時準備伺機而動,幾乎快要得逞——因為此時嵐空的眼睛蒙著紗布,外邊的交通也停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