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三點多鍾,天氣不那麼熱的時候,大家再一次要出去尋找胡子靈,令人意外的是,高迪也要加入,大家沒辦法拒絕,隻好讓他同去。考慮到崔佩玉和周潔對他最為反感,東川提出讓他與自己和葉斐然一組,沿著白水湖往山坡方向走,這麼安排還有一個原因是高迪現在是危險分子,必須有兩個男人一起看著他,方才安全;三名女生則與崔佩玉一組,出了塔樓向後往沼澤方向走。
在樓前分手,三名男生一路向前,走過白水湖,來到河邊,將三隻空木桶放在岸邊,等回來時候順道打水--自從許醫生死在湖中後,就沒人再願意用白水湖的水,現在做飯和日常用水都是從上遊的河邊打的。
三人繼續往前走,一直來到坐落在河流上那座小山的山腳下,高迪提議休息一下,然後兀自躲到岩壁背麵一個太陽曬不到的地方,這塊蔭涼本就不大,東川和葉斐然內心又不願與高迪為伍,於是另尋了一處蔭涼地坐下。
“這天多熱,憑良心說,要是能跳到河裏洗個澡多好。”高迪一邊用手扇風,一邊望著前方的河水發表著感歎,見沒人搭理他,皺著眉說,“你們一路上都不跟我說話,是不是認定我就是金先生了?”
還是沒人理他。
“用得著這樣?好吧,我也不辯解了,你們仔細看好我,等下次再有人出事,就知道不是我幹的了。”
“你還希望有別人出事?”東川靜靜地看著他,說道。
“什麼叫我希望,這是明擺著的,到最後隻能有一兩個人活下來,最多一兩個,信不信由你們。”
東川眼神中現出一絲厭惡,說:“這麼說,你肯定沒希望了。”
“不見得吧!”高迪撇了撇嘴,“我現在是看開了,要想活下去,臉皮就得厚,還得不擇手段,人呐,活著比什麼都強。”
“怎麼個不擇手段?”東川和葉斐然都為這句話感到一絲緊張,但高迪沒有明說,他們知道追問沒用,也就算了。休息片刻,東川提議上山看一眼,高迪認為太陽這麼毒,山上無遮無攔的,是個人都不會到上邊去,這番話倒是得到了他們內心的認同,於是打算從旁繞過岩壁,向右邊走,到林子深處去找找看。
然而,三人剛來到岩壁的另一麵,就遠遠看到前方草叢深處有一抹藍色,走到跟前一看是個登山包。
“胡子靈的包!”葉斐然率先叫了起來,俯身把包撿起來,打開一看,裏頭有筆記本、iPhone6、還有一些小女生的玩意,的確是胡子靈的包沒錯。
包既然在這,人也可能就在附近,三個人立馬伸長脖子四下張望呐喊,但到處都沒有胡子靈的蹤影,那到底是什麼促使她把包扔在這裏的?她人又去了哪裏?
三個人拿著包,進了最近的一片樹林,開始“地毯式”的搜索,但一無所獲,兩個鍾頭之後,在高迪的一再要求下,他們踏上了返回塔樓的行程。
回去的路走得垂頭喪氣,隻有高迪不時發表一些看法,也沒人搭理,返回塔樓時,另一組人早就在門外等著他們了,他們也是毫無發現,見到胡子靈的包,大家都很吃驚,並直覺認為她極有可能是出事了。
隻有周潔持反對意見:“明天才是龍衝蛇,就算金先生要殺她,按照殺人的規律,今天她也不會有事,起碼得明天……”
“唉,明天還不是一樣。”黃芸歎息著。
“那有什麼辦法,我們已經盡力了,現在隻有盼著她自己回來了。”
天一點點黑了下去,大家吃完飯,像往常幾天一樣,在塔樓前的空地上點起“SOS”形狀的火堆,然後大家在一旁默默守著,不時往火堆裏添點木柴。
火燒到最旺的時候,黃芸歎起氣來,“都好幾天了也沒見救援隊來,這方法看來是沒什麼用啊……”
她道出了所有人心中的隱憂,就葉斐然來說,認為胡子成既然能想到這辦法求救,金先生說不定一早也想過,於是才選定這麼一個遠離飛機航道的地方,作為“遊戲”的場所,當真是讓人上天無門,無處可逃。
“七個人……”黃芸還在絮絮叨叨地說著,“我們一共來了十三個人,現在隻剩七個活的,還有一個不明下落,走又走不了,留下來……”後半句話她沒能說完,就變成了輕輕的抽噎,崔佩玉讓她趴在自己懷裏,不斷拍她的肩膀,說好話安慰,等她情緒穩定點之後,便帶他進入塔樓,回房間休息去了。
“黃芸這樣算不錯的了。”周潔望著他們的背影,感慨地說。
“確實不錯,你們都不錯,尤其是小孩。”東川說到這兒分別看了看葉斐然和趙玉塵,笑著說,“你倆年齡不大,心理素質倒是不錯,甚至比我們都強。”
趙玉塵以四十五度角仰望星空,淡淡地說:“我相信上帝安排這一場災難給我們,自有它的意義,也許是為了考驗我們的意誌,我們一定不要害怕,在最困難的時候,會有上帝給我們做主的……”
這就是信仰的力量,它讓一個人在麵對各種環境時都能保持冷靜,泰然麵對各種各樣的危險,甚至死亡。視死如歸這個詞,就是建立在極其堅定的信仰力量之上的。
那麼,我自己是怎麼回事呢?
葉斐然這樣問自己,感到很困惑。一個人難以看到自己的缺點,當然優點也是一樣,葉斐然不知道自己身上具備著質樸、純潔這種寶貴的品質,它們教他保持冷靜,與人無爭,當然在逆境中的忍耐力自然就比普通人強得多。
東川和周潔,依靠的則是優秀的心理素質,像推理小說中的名偵探,各方麵能力都是頂尖的,也許,金先生是通過一些特別的方式,從眾多報名者中特意挑選出了他們,為的是增強“遊戲”的對抗性,這麼說有點殘酷,但是站在金先生的立場,他既然花了這麼大的心思製造了這個遊戲,當然不希望成員們一整天縮在床上瑟瑟發抖地等死,不思反抗。這樣的“遊戲”有什麼意思?
至於崔佩玉和黃芸,他們的心理素質雖不出眾,卻有一項別人無法比擬的優勢:愛情,崔佩玉自己也表示過,支撐他一直走下來的,是要帶著黃芸回家這個念頭,這種為愛奉獻的精神能量無窮;而黃芸是在依靠崔佩玉的情況下才堅持到今天,就像再軟的藤子隻要繞上一棵樹,都能抵抗些風雨。
他們每個人都有堅持下來的理由,除了高迪。葉斐然偷偷瞟了他一眼,他正坐在火堆前搖頭晃腦地哼一首歌,這樣子使他聯想起電影《閃靈》中的男主角,因為長期被封閉在一所宅子裏而導致瘋癲,高迪現在也有了一點瘋癲的症狀,不過究竟是真瘋,還是故布疑陣,這就很難分得清了。
總之,一定要處處提防這個人。葉斐然暗暗心想。
2
由於臥室緊靠二樓樓梯,葉斐然睡覺又一向很淺--最近就更淺了,所以隻要有人從樓梯上下,一般都會把他吵醒。今天夜裏,他又被吵醒了一回,聽聲音是下樓的,出於警覺,他起身來到窗前,看見兩個身影手拉著手出了大門,快步向左前方的樹林走去。
月光將他們的身影照得很清楚,可以明確看見其中一個人的右腿有點跛,走起來一瘸一拐,這個特征讓葉斐然毫不費力地辨認出他們的身份,可是他想不通,這對情侶大半夜的到樹林裏去幹什麼?
葉斐然下樓、離開塔樓時,那對情侶的身影早已隱沒在樹林中看不見了,葉斐然在樓前稍稍猶豫了一會,便邁步往他們之前進入樹林的方位走去,這件事很可疑,他無論如何要查個明白。
樹葉擋住了月光,樹林內一片黑暗,在這種環境中行進,是需要一定膽量的,不僅有對於迷信一類的恐懼,還要隨時提防會有不知道的野獸從樹叢間跳出來。葉斐然膽量不大,但是好奇心支持他一直往前走,直到遠遠地看見一叢火光,他更加堅定了信心,加快腳步趕了過去。
這是一叢真的火,在叢林中的一塊平地上燃燒著,方圓百十米內沒有樹木,否則一定會引起火災。葉斐然躲在林子中間,遠遠眺望著這堆憑空多出來的火,四周一個人都沒有,他感到很詫異,這時候,他聞到了一股肉的香味,才明白火堆上麵那個黑點,是一個烤肉的支架,至於是什麼肉就不知道了。
葉斐然更加好奇,走了過去,不料剛出林子,就被一個身影從後抱住脖子,用腿在他兩腿後頭一別,他摔倒在草地上,身上一點都不疼,就是嚇得夠嗆。這時候那個黑影就在他身邊,雙手卡著他的脖子,沒有發力,於是葉斐然大叫起來:“是我!”
黑影並沒有鬆開兩手,卻冷冷說:“你幹啥子跟蹤我!”
“我……就是好奇,你們在幹什麼。”
黑影正是崔佩玉,聽見這句話,他鬆開了手,徑直往火堆走去,歎道:“你來。”
葉斐然跟了過去。
火堆上有個木支架,兩邊是“丫”的形狀,中間撐著一根木棍,上麵串著一隻不知道是雞還是什麼動物的肉,在火上烤得劈啪冒油。葉斐然平素最不愛吃肉,但是長期的饑餓讓他在聞到烤肉的香味時還是忍不住流起口水,肚子也咕咕叫了起來,這一本能反應讓他感到很丟臉,但崔佩玉根本沒有在乎,上前抓起木棍,在火上翻了翻,撕了一條腿下來,遞給葉斐然,說:“熟了,你吃吧。”
“給我吃?”
崔佩玉微微低下頭,“就這點東西,你、你吃完就回去吧,別跟他們說。”
葉斐然看著火堆上的肉,說:“很不容易打到的嗎?”
崔佩玉苦笑道:“是啊,要是容易打到,我還用得著吃獨食,一隻雞大夥一分就沒有了,所以……對不起啊,小芸她太餓了。”
“太餓了”三個字,讓葉斐然理解了崔佩玉這樣做的動機,葉斐然曾聽人說過:是男人就該給女人最好的一切。他沒有女朋友,但他也支持這種說法。現在,他終於真正理解了這句話的含義,平時噓寒問暖算不了什麼,關鍵是在必要時,你可以為她去得罪一些人、幹一些為別人所不齒的事情,這種做法也許是錯的,但是從情理上完全可以諒解。況且,崔佩玉的“自私”並沒有錯,黃芸腿傷初愈,是需要吃點帶營養的補補身體。
“黃芸姐呢?”
“怕看到你尷尬……藏起來了。”
“哦,那我走了。”葉斐然轉身就往回走。
“好,記得,幫我保密。”
“放心。”
崔佩玉將雞腿遞了上來,從他眼神中,葉斐然看出這不是得到保證後不情願的施舍,而是一種發自內心的行為,葉斐然很想接下這條雞腿,然而他雖然能原諒崔佩玉的行為,但讓自己做這種吃獨食的事情,他還是覺得別扭,再說這隻雞小得可憐,他們倆自己吃怕都不夠,他又怎麼好意思分一杯羹?於是,短暫的猶豫之後,他做了一個違背肚子的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