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聽那台上與說書先生對台唱詞,做醜顏婦人打扮的女子聽了說書先生扮的白洛塵吟的詞後,隨即淚盈於眶,卻是無聲苦笑著取出文房四寶,揮筆一就,在眾人麵前以一手清秀的簪花小楷合出下闕:“世情薄,人情惡,雨送黃昏花易落。曉風幹,淚痕殘,欲箋心事,獨語斜闌,難!難!難!人成各,今非昨,病魂長似秋千索。角聲寒,夜闌珊,怕人尋問,咽淚裝歡,瞞!瞞!瞞!”
女子沒有出聲,底下卻有許多人輕聲附合,這些日子這一對詞闕早已傳遍了天下。傅華衣的名聲仍然奇差無比,這一首足以流傳千古的詞並沒有為之改變什麼,隻是偶然間也會有文人歎息,這樣一個才藝卓絕的女子,她本該風華絕代,她原本豔冠群芳,可惜了。
台上,那女子寫完後,筆一丟,隔窗與‘白洛塵’凝眸對望,淺淺低喊:“白大哥,衣兒……”
一隻茶杯,忽然從三樓其中一間貴賓廂房的窗口扔過來,正正砸上那扮作醜顏婦人的女子額頭,那年輕女子慘叫一聲,頓時滿臉流血地暈了過去。
這變故,引得一樓的客人全都站了起來。樓上的說書先生拍案而起,怒道:“什麼人這樣張狂?竟敢在閑池樓鬧事。”
那窗口露出一張嬌花一樣美豔,戴著滿頭金光閃爍,跟黃金一樣矜貴的臉:“寧如海,如此難聽的故事每日講三遍,你說的不煩,本宮聽都聽煩了。既然沒得故事說了,你這京城第一說書先生的招牌還是摘了吧!”
說書先生寧如海雖然暗惱,卻也知那一聲本宮足以說明這少女的身份了,再不甘也隻能暫且咬牙忍耐下來。讓人將那昏迷的女子帶下去看大夫,自己起身對聽客們道:“各位還請稍候,待寧某人回去好生準備一翻,再來為各位另外說一個好聽的故事。”
“都說三代才能養出一個真正的貴族,二十多年前的蘭家也不過就是一介臣民。什麼本宮,嗬嗬……不過一個暴發戶,真是好大的威風!”越影不屑地翻了個白眼。
傅華衣笑道:“然而,人家如今的確是公主。至於你的主子,身份再如何尊貴,在封號麵前綴上一個‘前朝’,便已經表明,屬於鳳家的時代,已經過去了。”
“哼,暫時而已。”越影很驕傲地哼了一聲,傅華衣無聲地搖了搖頭。這種圖謀改朝換代,計劃光複前朝的話也敢拿到茶樓這種人多的地方來說,她現在知道了,這個丫頭哪裏是偽裝單純,她分明就是天生少根筋。
這樣的屬下,忠心倒勿需懷疑,隻是這嘴不關風的毛病,總有一天會闖出禍來的。這幸好不是她的人,隻是暫時呆在她身邊而已。
“咦,小姐,這個寧先生,他腿腳不好呀!”越影還是第一次來閑池樓,看到站起來的寧如海走路一瘸一拐的,不由驚詫出聲。傅華衣道:“寧先生才高八鬥,若非他腿腳不便,身份不夠,便是躋身朝堂,坐擁相位也是可以的。”
“你怎麼知道?”越影問道,傅華衣道:“我從前經常與我娘一起來聽他說書。”
沒多久寧如海就出來了,他換了一身白色書生儒裝。近三十的麵孔經過一陣妝扮,竟如少年郎一般清爽秀氣。
他走到說書台上,拿了尺子笑點桌麵:“今兒個,我給各位說一個新故事。據說在很久以前,有兩個富貴人家的孩子自幼親家,兩家人感情十分要好。可惜在少年十歲時,家中忽然遭遇飛來橫禍,一夜失勢,喪盡家財。女方父母不由生出嫌貧愛富之心,一心使計想要退掉這門不當戶不對之親事。
少女拚死不退,最終才使得父母不得不暫且將此事擱置下來。然少年心高氣傲,受此折辱,他惱恨之下發誓要改變自身命運。少女暗自省吃儉用,解囊相助,當了自己的首飾衣物,偷偷使人送去少年家中以供他讀書生活。
自此,少年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隻讀聖賢書,終於十年寒窗,得來才高八鬥。然而已長成青年的少爺卻因家中無權無勢,仍然遭來女方家中官老爺的破壞,本是狀元之才,卻偏被他人暗收了文章,名落孫山。
原來,卻是少女日前竟慘遇毀容。少女父親便反悔,要求這青年履行婚約與已經變成醜八怪的少女成親。青年幼年受他折辱,此刻又遭他逼迫娶一介夜叉女子為妻,自是抵死不從,為逃婚他獨自一人四處逃躥,好不狼狽。
這個傍晚,天陰沉沉的,下著瓢潑大雨,青年內心鬱悶,獨自一人流浪在街頭。偶然間一抬頭,卻見城樓上一女子臨風而立,恍惚間若九天神女下凡,青年不由驚為天人……”
寧如海一邊講著故事,一邊打開了一副足有兩人那麼高的巨幅畫卷,從樓上掛下。隻見那副畫中,一眉目俊美的青年站在雨裏,癡迷地望著對麵的城樓上,那撐著一把油紙傘,憑雨而立的絕色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