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中彌漫著一股令人不舒服的焦味,但瓦帝斯、希恩、畢比的注意力,俱都不在這種味道上。
他們的眼中隻有一個人,一把琴。
人是安然無恙的人,琴是絲毫無損的琴。
石製的大提琴,根本就不懼任何火焰的烤燒。
那人俊秀的臉上帶著笑,一種似乎隱含著嘲謔之意的笑。
石製的大提琴上隻有一根弦,希恩雖然看不出那是用什麼製造出來,但已感覺到這琴弦的堅韌,而且這琴弦居然也不怕火燒。
那人忽然低頭,自顧自地從燕尾服的口袋裏,接連掏出了一根根的指套,然後一根根地套在自己雙手的十指上。
他那旁若無人的樣子,好像一點不怕畢比和瓦帝斯趁機偷襲,他仿佛根本就沒有把他們放在眼內。
畢比默默看著那人將指套套完,他沒有動,瓦帝斯也沒有動。
他們都知道,最佳的攻擊時機早已過去,他們隻有等待下一次的機會。
希恩看了看那人指上的指套,又看了看石提琴上的那一條弦,目中忽地現出了驚異的神色,他好像又看出了某點奇異的事情來。
在三人的注視下,那人帶著琴套的手指條地伸出一隻,輕輕劃過了石提琴上唯一的弦。
一個美妙動聽的音符,瞬間就從指尖與琴弦觸碰處流溢出來。
希恩登時心中一跳,之前那種詭異的心跳感覺,似乎隨著這個音符的流動猛地激起。
希恩微微轉頭,已對上畢比看過來的驚異目光,兩人相互對望了一看,均可看出對方眼裏的驚愕與憂慮。
再次轉頭,希恩的目光不由得已對上了那根琴弦,能夠破去那人樂聲攻擊的惟一法子,恐怕就是擊斷這根琴弦了。
盡管希恩看不出那琴弦是用什麼材料做成,可他也知道那唯一的琴弦是絕不會被輕易擊斷的。
他至少還看出另一點,那人的石提琴雖然沒有配備琴弓,但他帶著指套的手指,隻怕就是這副石提琴的琴弓了。
瓦帝斯正目不轉睛地看著那人修長纖秀的手指,他知道當手指再次觸上琴弦之時,便是那人真正發動攻勢的一刻。
零星的火光漸漸熄滅,無邊的黑暗重又君臨長街,所有的光,所有的聲音,此時都仿佛被黑暗所吞噬。
長街突然墜入了死寂的黑暗中。
黑暗中仿佛傳來了手指律動的聲音,這絲聲音又輕又細,又柔又緩,叫人難以察覺。
可隻是一瞬間,手指律動的聲音便條然消失,整條暗寂的長街,卻忽然變成了音樂的海洋。
穿雲裂石的高音,悠回輕轉的低音,貫連起伏的長音,急促迅快的短音,鏗鏘有力的沉音……
聽也聽不盡的無數音色,辨也不辨不清的各種韻律,瞬間似萬花齊放般在石提琴上鳴響。
急驟時如萬馬奔騰,輕柔時似細語輕飄,狂暴時像巨浪翻滾,高極處仿能直透雲霄,低回處猶似情人私語……
那人的一雙手、十隻指,好像已經消失,消失在琴弦震動處,消失在音樂海洋中。
沒有光,沒有黑暗,沒有長街,所有的所有都仿佛全然消失,隻剩下那滿盈耳際,流入心間,撼人靈魂的美華樂章。
希恩感覺到自己的心髒,已變得完全不屬於自己一般。
高起低回,時而纏綿,時而憂傷,忽又輕緩,轉而暴動的音符,似乎完全主宰著心髒的跳動。
他的心神仿佛也隨著音符而跳動,呈現出各種不同而又深刻的情緒。
在這種仿能直達靈魂的樂華麵前,他已失去了一切抵抗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