纖長的身影順著斜坡滾了幾圈,隱入半個人高的草叢中,孟揚名嚇得魂飛魄散,連忙跳下馬奔過去扶起了沈騫。

“孟揚名,我恨你,我恨你——”

清澈的眼眸中盈滿了淚水,薄唇緊緊地咬著,懷中人這副倔強的模樣,看得他心都疼起來。

“你對她還是有感情的是不是?所以才會這樣難過。”孟揚名扶著沈騫的雙肩,眼裏積滿像是冰雪一樣化不掉的憂傷。不管他盡多少的努力,甚至與他發生過關係,但沈騫心裏裝著的那個人,始終還是原來的未婚妻。即使除去他心裏有沒有他這點不談,同性戀情忤逆世俗,要他接納同為男子的他,又是談何容易?

他選擇了愛他這一條路,注定是布滿荊棘,下場傷痕累累。

“有些事情並不是你想的那樣,明日之後,或許我們不會再相見,我不希望你一輩子都把自己的真心封閉起來。”

沈騫咬著下唇一語不發。

“小如不是我的孩子,他的父親是英敏。”

沈騫吃驚地抬起頭,“楊二哥?”

“英敏在家鄉其實已經有了未婚妻,但他與彩萍還是做出了越禮之事。”孟揚名緩緩地回憶,“還記不記得有一次我們四個人一起出城去玩?”

看著沈騫眼裏的迷惘之色,他苦澀地笑了一下。

人生像是一扇扇的門,打開一扇,另一扇便合上了。那一次出城,沈騫在大雨中走失,他心急火燎地回過頭去找他,留下頡彩萍和楊英敏獨對。若當時他不堅持去找沈騫,或許一切都不會發生,他們的生活還在原來的軌道上,沈騫會和頡彩萍成親,楊英敏也不會死,而他的愛意永遠被埋藏在心底。

“事後彩萍發現自己有了身孕,要求英敏帶她離開青州,但英敏執意不肯,彩萍把他逼到山崖上要與他同歸於盡。我趕到的時候,隻拉回了彩萍,卻沒有救回他——”

當時他一手扯著頡彩萍,一手拉著楊英敏,兩邊都不願意放手,但左手還是滑開了,楊英敏慘叫著摔下了百尺斷崖。

“大師哥救我!”

孟揚名合上泛起紅絲的雙眼,這麼多年了,仿佛還能聽到他臨死前絕望驚恐的叫聲。

頡彩萍被救回來,但她已經不能再回“威震武館”,孟揚名把她安置地青州城外的右江村中。所有人都以為是他拐走了她,連沈騫也是這樣認為,而他對楊英敏的死有愧,所以毫不辯解,獨自浪蕩天涯。

孟揚名雙手捧著臉,溫熱滾燙的液體從指逢間滲出來。懷著對慘死的師弟的愧疚,背負最愛的人的恨意,這四年,他沒有一天不是生活在地獄中。為求解脫,他一次又一次地走上絕路,然而總是與死亡擦身而過。他浪蕩天涯,專尋絕境,但每一次到最後都毫發無損地歸來,甚至贏得了江湖名聲和巨大的財物。

他以為此生都將這樣靈魂空虛地渡過,直到在明月樓,重新遙遙地看到沈騫飄逸的騎影。

他對他的愛念從來沒有休止過,自重見之後便無法遏止接近他的欲望,像是幹涸瀕死的魚渴望能在水中呼吸一樣強烈,如果不能接觸他,哪怕隻是在他身邊默默地守護,他的此生都將化作塵埃,沒有任何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