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常午後,連暮雲帶著書僮九淼買完所需走出“硯墨齋”,大街上正一片忙亂,在路旁擺賣的商販被護城軍催促著清理出道路來,人潮攘讓的城門大街完全沒有了平常的樣子。不知道又是那家的官員經過擾民了,他皺了皺眉,年輕俊秀的臉上掠過一絲譏誚。

送他出門的老板吳少言連忙解釋說:“連公子沒有聽聞吧?傅少將軍今日回城,這都是在為他通行做準備。”

以二十歲之齡帶兵出戰西北,傅棠彥三年來打下十三場勝仗,戰績彪炳,今朝凱旋歸來。吳少言一臉後生可畏地繼續說:“將門無犬子,傅少將軍真是人中龍鳳,聽聞當今天子都要親自接見為他洗風——”

跟在一側的九淼偷眼打量連暮雲的神情,見他臉色還算平靜,才在暗地裏鬆了一口氣。當日傅棠彥出征前,與連暮雲之間發生激烈的爭吵,當時他也在場。三年來兩人音信不通,一副老死不相往來的模樣,他當然知道自家公子對“傅棠彥”這三個字有多忌諱。

“走吧。”

連暮雲頭也不回,舉步走出了“硯墨齋”。

繁華的城門大街硬生生被清空,一主一仆走在路上,頗有些突兀。九淼試探著問:“公子,不是說還要到采香坊買桂花糕的麼?”

“現在不買了。”連暮雲仍舊走得不徐不緩。

九淼撓頭,再這樣走下去,一定會與凱旋歸來的傅棠彥在大街上撞麵的,如果這兩個人當眾爭執起來就麻煩了。他苦思無計,身後已經響起雜遝的馬蹄聲,扭頭看去,旌旗開路,大隊的人馬正往這邊而來。他在心裏叫苦不迭,原以為傅棠彥還有一會才能進城,一絲僥幸尚存,但現在人都已經到了眼皮底下,想避開也沒有法子了。

傅棠彥騎著高大健壯的駿馬進城,一眼就看到筆直的大街上閑庭信步的飄逸身影。

完全沒有防備會在這樣的情形下與連暮雲碰麵,他在馬背上錯愕當場,目瞪口呆了好一會才反應過來。一絲激越的情緒迅速地湧起,來不及細細辨明,他已經一夾馬腹,像箭一樣衝了過去。

聽到急驟如雨的馬蹄聲,連暮雲緩緩地回過頭。

烏黑飛揚的發絲,俊秀如玉的白淨麵龐,明亮如星的眼眸……,傅棠彥看著日夜掛念了三年的人緩緩地回過頭來,四目相對,他的心輕輕地顫抖,勒著馬韁繩的手攥得緊緊的,竟有了麵對千軍萬馬時的緊張與不敢放鬆。

連暮雲嘴角挑起,狹長的鳳目,忽然就流露出一絲輕淺的笑意。

馬上的人,三年塞外的風沙,長得更高更壯,皮膚也曬黑了,眉眼沉穩,像是可以支撐起一方天地。

雖然他唇邊的這絲笑意輕淺得幾乎看不見,但傅棠彥立刻就確定了,心裏像是有春風吹過一下子冰雪消融,他在馬背上伸出了手,“上來!”

連暮雲扭頭看了看他身後。

隨行的官兵都已經趕了上來。傅棠彥從沉迷中清醒過來,掉頭吩咐走在最前麵的近侍文鐸:“回去跟我爹稟告一聲,說我有急事要辦,入夜前會回到家裏。”

“少將軍——”文鐸一心想製止,將軍府此際都已經準備好迎接凱旋歸來的少主,但人進了城還是走掉了,讓他如何交待得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