諾丹將手上緊攥著的,塗有威廉。波頓的血的發黃紙張小心翼翼地折了起來放進懷裏,接著他從走廊裏回到大廳,大廳裏卻空無一人——那位獵手先生呢?哪兒去了?諾丹皺皺眉頭,大廳裏的氣氛在此刻變得異常地壓抑,不是因為某種不祥事物的出現,而是因為某個人物地失蹤。諾丹閉上眼——那種感覺十分清晰,卻又潛於水麵之下,不肯浮出腦海,諾丹嘴角微微地翹了一下——這很像是直覺之類的東西,可能在人類還未進化成人時和五感並存的一種常用的感覺,一種對危險或一些未知事物的警告。不過,還好,諾丹並未從這種不願冒頭的感覺中嗅出危險的氣息。
他拖著破爛的長袍下擺,那粘滿了塵土的下擺將地板上的灰一層層裹上,諾丹放輕了腳步,他朝大廳另一側的走廊走去,魔法燈光隻照亮了大廳,而兩條走廊卻沒有享受到燈光的沐浴。和另一條側廊一樣,寬約兩米半的不長的走廊裏灑滿了陰冷的天光,雖然現在是夏季,高漲的溫度卻沒讓這幢房子裏的氣氛溫和幾分。
依舊寂靜無聲,除了身下長袍與地麵沙沙的磨擦聲。諾丹的影子在漸亮的天光中搖晃著,他走到一根柱廊旁,停住腳步,他需要思考一下——那位渾身上下充滿濃厚鄉土氣息的獵手先生究竟會去哪兒?他真的是皇帝派來的人嗎?雖然威廉驗過了他的身份,但他自己並不那麼相信這位突然出現在眼前的人物。見得太多了,間諜,反間諜,欺騙與蒙敝,在極端的環境中,究竟什麼是可信的?也許有人會高明地回答——是自己的的心。
自己的心是否又值得信任呢?怎知自己的心沒有在蒙騙自己呢?人心是一種最易受蒙敝的事物。
諾丹將手扶向石柱,石柱冰涼的觸感讓諾丹的思緒慢慢沉澱。他睜開眼,卻在一秒後將眼睛瞪了起來,同時他的身體也僵硬起來——一把長約二十厘米僅幾毫米粗的尖錐狀物體帶著一股細微的風掠過臉龐直插入身旁的石柱中,那帶著彎曲小把的錐狀物不僅僅釘入了石柱,同時還將一個三角形的蛇頭牢牢地釘在了柱上,蛇身痛苦地扭擺著,在離蛇頭不到十厘米的地方,諾丹的手心一下子慢得冰涼。
“一秒鍾,再過一秒這條三角頭的小蛇就會咬中你的手,如果不加以醫治,十分鍾內它就會要了你的命!”一個高大的身影出現在諾丹視線中,順著尖錐飛來的方向看去,滿臉胡紮的獵手緩緩地走了出來,他的手上提了一個麻袋,麻袋裏似乎有什麼活物在不停動彈著,他用一支和柱子上一模一樣的鐵錐尾在淩亂的發間蹭了兩下,諾丹仔細一看才發現,那鐵錐比柱子上的那根至少長上五厘米——也就是說,有五厘米長的細錐沒入了石柱內。
“時刻保持警惕!小子!老子在這幢鬼屋裏轉了一圈——如果不徹底地打掃一下,估計不等人上門來砍了你,你就先被這群畜生給生吞活剝了!”獵手從走廊旁的庭院中拾起一條枯藤,枯藤在麻袋口上繞了好幾圈,又打上了個死結,他才將這包不停動彈的東西放到了地上。
“多謝!”諾丹看看柱子上釘著的那條漸漸停止扭動的小蛇,當它停止一切生命活動時,天邊燦紅的天空向這個滿目荒蕪的庭院灑下了清晨的第一絲陽光,與此同時,一陣仿佛掩著濃霧的鍾聲順著風飄了過來,晨光中,一群鳥被驚起從諾丹頭頂飛過,諾丹抬頭看著,嘴裏不無感慨地念道:
“原來這裏還是有無害的動物。”
新的一天是在一個生命結束時開始的,一切似乎都是一個循環。特別是諾丹在十秒後發現又有一個人來到這幢城堡前時。
鍾聲還在繼續響著,一直到陽光灑滿整個王都的每一個角落,而在這段時間裏,諾丹及獵手兩人就一直盯著城堡大門前的前庭中的一個人,一個年青男人,金色卷發,身著光明係聖職者的白色長袍。他的身子陷在晨光中,跪著,雙手合十默聲祈禱著。
這人跪了多久,諾丹和獵手就站在大門前的台階上看了他多久,直到那鍾聲停止,年青人才深深地彎下腰去,在諾丹看來那低垂的頭顱僅差十厘米就可與大地接觸了。而後,年青人拍拍白色的長袍,站了起來,眼角略下垂的眼睛在兩人身上掃了幾下,僅僅幾秒,就這麼幾眼卻給諾丹留下十分糟糕的印象——二十幾歲,頂多與威廉。波頓同齡,身著聖職長袍,做著虔誠的祈禱,腰間卻掛著一把鑲篏著寶石的長劍,一些本不應出現在聖職者眼中的光芒卻在那雙藍眼裏流轉著,那麼地高傲,那麼地……比如,這個黃毛小子現在正用挑剔而略帶鄙視的眼神看著諾丹,這樣的做法很是失禮,在諾丹看來,年青人理應保持一顆謙遜的心,因為他們才剛剛飛上天空,遺憾的是,大多數年青人根本做不到這一點。
“沙亞大主教讓我來保護諾丹。佩拉帝男爵。請問男爵大人在哪兒?”金發男子完成了對麵前兩人的初步探查後,以略顯高傲的口吻問道。
“沙亞大主教?”沒等諾丹開口,一旁的獵手咧開嘴露出滿口黃牙:“你有什麼憑證?”
金發聖職者高傲的眼神中頓時添加了些警覺的成分,他重新看了看台階上那個和深山土獵沒什麼區別的中年男人:“閣下是?”
“陛下讓我來的。”說著,獵手再次從懷裏掏出那張沾有油汙的布帛遞了過去,年青人皺著眉用兩個手指夾著接了過來,半晌後,那張布帛連同一張係著銀色絲帶卷滿清新芬芳的布帛來到了獵手懷中。
從布料和大小上來看,這應該屬於同一種憑證,但個人對之的注視程度的差異竟造成兩張布帛外觀上極大的反差,那反差和其主人一樣,知一物而識其全貌。
“歡迎你!祝賀你!”獵手將芳香的布帛還了回去:“今後你我就將和這幢鬼屋呆上一段時間啦!”
“請問佩拉帝男爵呢?”金發男子揚了一下頭,他的目光自打看到某人那身可與奴隸聘美的裝扮後,眼光就再也沒有在某人身上停留過,顯然在他的腦海裏,根本就沒有把一位男爵和眼前此人聯係起來——實際上,要任何人作出此聯想都是一件比較困難的事,就某人目前的狀態而言。
“請問我能看一下這張憑證嗎?”諾丹終於逮著了一個說話機會,金發年青人略感詫異地瞟了一眼諾丹,仿佛看見石頭化成了活人。
“不,不,不行!”獵手聳動著胡子周圍的肉,用簡單的話語拒絕了諾丹的要求:“這是專門的憑證,除了保護人,其餘的人都不能看!”
諾丹費勁兒地仰頭望著獵手,由於身高原因,讓獵手的身影在他人眼中顯得更有威懾力,不過,他的身高也就和威廉差不多而已,對於某人而言,這身高僅造成了生理上的不適絕非心理上的——也許這兩人稍微收斂一下,否則諾丹就得和四個奇怪物體一起生活,三個人,其中沒有女人,還有一幢鬼屋。
“尊敬的聖職者,佩拉帝大人留在大主教閣下府邸的物品還有一名仆人什麼時候能夠過來呢?還是這一切都不翼而飛?”諾丹眨了眨眼,索性向金發男子問道。
“大約……幾十分鍾……”年青人看著這個身材單薄的少年,心裏騰起一些疑慮,他記得,在出發前,大主教閣下千叮嚀萬囑咐要保護好諾丹。佩拉帝,並且將相貌告訴了他——細致地說了三遍:一頭茶色長發,黑色眼睛,胸前掛著一個……
金發男子愣住了,他看到了某人胸前的那顆透明圓球。
難道這個奴隸一般打扮的人就是大主教閣下念叨了很久一定要保護他不受任何傷害的人?
那個能解開神器密碼的人?
諾丹滿意地看到金發男子眼中漸漸放大的驚訝神色:“那麼我就在此等待,直到那些東西到達這裏——先生能保證沒有什麼奇怪的東西混雜在搬運的人中嗎?”
“當然!”金發男子眼中的波瀾恢複平靜:“大人隻須靜靜等待。”
諾丹點點頭,背上雙手,轉身走進大門,留下兩位武者在門外——當獵手和聖職者互看一眼後,準備邁步走進大門時,卻被一股無形的力彈了回去,兩人被那股突然出現的力彈得重重摔在草堆中,金發男子的白袍遭了秧,白色變成了由綠色和泥土色雜和在一起的色彩,獵手比較好,再多的色彩在他身上也顯現不出來,全都統歸並入了灰色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