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什麼樣的情況下,人們會棄柔軟舒適的椅子不坐而不顧一切地坐到冰涼的地麵上呢?
這個問題似乎有點沒頭沒尾,那麼——什麼時候人們會熄掉亮堂的燈光而僅用瑩火一般的月光來看一幅標示文字細如針尖麥芒、線條細如發絲的圖呢?
現在,有兩個人正同時體驗著這兩種反常的情況,而導致這兩種情況的原因卻再小不過——當房間裏的兩個人正想討論一件震動程度如八級大地震的事件時,城堡裏盡職而滿肚子氣惱的聖職護衛卻很不合時宜地前來提醒某男爵睡覺,在一個人尷尬而另一個人挑眉以示極度不滿後,為免懷疑,某男爵隱瞞了有一間密室還可以利用的事實將房間裏的魔法燈熄滅以示進入夢鄉。
而後,某新任總兵的紫眸在黑暗中如狼般發出了光芒——狼眼中的綠光是因為餓,而某人則純粹是因為氣憤。原因是:那個滿臉笑容的男爵在此時翻出一個卷軸讓威廉看:
“有些事我想說一下——先看看這幅王都城的地圖……看不見……這個……那就坐到窗邊的地板上借著月光看一下……情勢所迫嘛——要不就請總兵大人施展一個讓人看不見光亮的光係魔法照明,怎樣?”
威廉聽完這話,立刻坐到了地板上——做出這個動作讓他出了一身大汗,因為他得不時地克製自己想衝過去把某人揪住扔出窗外的衝動。
“你剛才說:圖亞安家族和皇帝陛下正互相懷疑著——這不是由來已久嗎?”諾丹挽起衣袖將卷軸平鋪在地麵,同時他也將整個身子鋪在了地板上,與石板地麵相比顯得十分柔軟的木地板時不時散發出清冽的香味,讓人懷疑這地板是否才剛剛鋪上。
“這次襲擊……”威廉坐在地板上,看著地麵上趴得不成樣的某物皺了皺眉頭。
“保皇派失去了城守大人,圖亞安家失去了幾個文官——從勢力上來看總是保皇派比較吃虧!圖亞安家似乎撿了個大便宜。”諾丹懶洋洋地將這些幾天來快要聽厭的消息給說了出來。
“你怎麼知道?”
“先生……”諾丹無奈地歎口氣:“這城堡不是密封的罐子,我不是瞎子和聾子,仆人們也不是純粹的隻會勞動的工具,貴族和商販們更是離不得閑言閑語——這樣大家才能活下去不是嗎?否則誰都像您這樣——”諾丹向威廉一攤手:“無趣、生硬,那這世界豈不是無聊透頂?”
“我還知道這兩天圖亞家族在物資襲擊過後對於采購物資方麵動作更為明顯了。”諾丹豎起食指及時堵住了威廉憤怒的發言。
“看來伯格。利多除了給你很多的酒還給了你別的東西。”威廉輕哼一聲道:“你這樣做不怕招來麻煩嗎?”
“麻煩?”諾丹半搭著眼皮望著威廉:“我現在最大的麻煩早在幾個星期前就已經存在了,況且我還需要一個來自圖亞安派的情報源——雖然他絕不可能將現成的消息透露給我,但我可以從他的言行上去推斷。”諾丹雙肘支地,十指交叉合攏:“人類的肢體動作是信息透露的最好通道。比如你,先生,雖然表麵上看來你很不高興,但我可以從你輕鬆下垂的肩膀看出你現在處於一種極度放鬆的狀態,這時的你並不擔心來自外部的危險。”
“那當然,換了一個人處於我現在的狀況也不會有任何的危機感。”威廉好笑地看看諾丹,後者從對方的眼神裏讀出了“你根本就不可能給人造成任何威脅!”這句話。
“伯格。利多此人心術不正,最好還是換一個情報源。”威廉在諾丹張嘴抗議前伸手在地圖上利多家的府邸處點了點。
“可當我想要相關情報時,先生您又在哪兒呢?啊……對了,您在忙著擢升……我忘了……”諾丹的腔調變得有些奇怪,威廉則在某人把他描述成一個一心隻想向上爬的官僚之前趕忙把話題扯回去:
“你有什麼結論嗎——關於這次襲擊?”
諾丹伸出一隻手指向王都地圖的外圍:“你看,這是王都城的城牆……這裏,是襲擊當晚城守總兵所在處,而他被殺於此處——一個生命聖堂,如果地圖的比例正確,那麼此地離總兵當晚駐守之地有五百二十米——”接著,就在威廉驚詫的目光下,某人的手翻了個誇張的花,張嘴吐出了這麼幾句話:“根據以上條件,顯然當晚襲擊者的主要目標就是刺殺總兵大人!”
在威廉對那個似乎省略了所有的“顯然”中回過神來時,才連忙問道:“什麼顯然,說清楚!”
“先生啊,都這麼明顯了還需要說清嗎?”
“……你認為有人為了殺總兵,所以特意將他引出重兵環繞的地方,而在一個能削弱火係魔法的生命聖堂中進行刺殺行動?這倒很好理解。”
“另外,先生你也執行過暗殺行動,自然知道……”諾丹說到這兒把話打住,將話頭遞給威廉:
“如果要在殺一個人的同時混淆他人的視線,那麼可以同時殺掉一些與之無關的人——但為了保證任務的絕對成功,往往先殺掉目標人物,待任務完成後再去做混淆視線的工作。”威廉用一種平淡的語氣將這一套熟得不能再熟的規條吐了出來,而後,他又加了一句:“但這些也不是顯然的事啊!”
“我問過當晚各地遭遇襲擊的時間——雖然眾口不一,但大致是從城守開始,逐步向城中心深入,隻是突破了一點,而非四麵受敵。而且這些襲擊很明顯帶有魔族的痕跡……”
“不是帶有魔族的痕跡,根本就是魔族,我與四影使追到懸崖前時,就被幾個惡魔攔住了,否則早就趕到了。”
“真的是魔族?”諾丹的臉上分明寫著“懷疑”一詞:“還有當晚的防禦能力怎會那麼低?塔科是魔法師的聚集地,三大主教也在城中,教會更是遍布全城……雖然大都沒在起著淨化人心的作用,但也不會讓魔族如此逍遙啊?”
“不管怎樣,”威廉用手敲敲城外的百花聖靈堂:“當晚魔族可謂一箭雙雕——既殺了總兵又取走了情報……不對,應該是為了轉移城中人的注意力才在城中大鬧,實際上卻意在情報……也不對,太費周章了……”
“就是一箭雙雕!”諾丹點點頭:“兩頭牽製,讓人無法顧及。”
“如果你對情報密碼來源的猜測是正確的,”威廉皺著眉頭:“那麼……魔族又怎會有神器的情報密碼解碼?”
諾丹聳聳肩,把手一攤——對於諾丹而言,神器,這個根本無法在腦海中形成具體的形象,就像一座在蒼茫大地上崛起的山峰,紛紛仰頭觀望的凡人們在抱著一種對未知的尊崇和妄圖攀登的好奇心的同時卻不知其因何而來,指向何方。
“讓我們回到襲擊當晚的防禦問題上:既然魔族都能如此寬鬆地進入城中大肆屠殺,那他們怎麼會僅僅兒戲般隨便殺掉幾個人就走掉呢?特別是在城中教會防禦能力突低的情況下?”諾丹想到這兒,終於趴不住了,坐了起來。
“我記得你曾說過,在皇家舞會後——製造恐怖和畏懼,但我現在對此有疑問——這次的襲擊也與舞會上發生的事很相似,難道也是為了這個?”威廉的眼光裏充滿了不信。
“恐怕……”諾丹抱著雙手,低頭皺眉緊盯著地板上的地圖:“這次不僅僅是宣戰或是警告那般簡單。三大主教不能及時趕到可以理解——畢竟對他們來說什麼也比不上神器情報重要,但教堂裏神職者們的集體‘失蹤’就有點匪夷所思了。”
約摸過了半分鍾,對方都沒反饋回來任何信息,這使得諾丹抬眼看了看威廉,隻見後者皺著眉頭好一會兒後試探性地問道:
“對那晚的事你有什麼預感之類的嗎?”
諾丹眨巴眨巴眼睛:“你總不會把希望寄托在那種與退化的感覺沒什麼區別的感觀上吧?”說到這兒,他的眼睛突然一亮:“不過……”
“不過?”
“先生你想不想看看塔科獨一無二的占星師的表演?”諾丹緩緩地站了起來,用一種近乎空靈而充滿神秘感的語氣向威廉問道,威廉仰頭望去,此時的某人看上去是那麼地有氣勢,在盯著眼前這個故造氣勢的人三十秒後,威廉終於開口道:
“我現在隻想弄清楚——你剛才說的那個‘退化’是什麼意思,至於占星術……有了確切明晰的結果後告訴我就行了。”
與其特殊的冷淡及漠不關心的語氣搭配在一起,這句話已足以讓諾丹在精神上來個涼水澡。
“好吧,先生,這一切看起來有點亂,但想了解事件的真相還是有切入點的——”諾丹沒好氣地又坐了下來,左手食指在地圖上的某處點了點,威廉的目光立刻劃過一絲了然:
“先從一些小的地方開始吧,太過醒目的地方阻力會比較大,我已經派人在那些地方布下眼線……”
“嗯……反應真快!不過,你還得撤掉那些人。”諾丹先遞過去一個肯定讚賞的眼神,接著他的右手又開始大幅度地擺動。
“……你認為沒人盯著線索也會自動跳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