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誌摩的父親雖說反對徐誌摩娶陸小曼,也沒有出席他們的婚禮,但是,作為父親的他,還是從心底裏疼愛這個兒子的。單從他為徐誌摩準備的婚房來看,就可見一斑了。徐家是富商之家,家底殷實,在江浙和上海一帶廣有產業,徐父特意為徐誌摩蓋了一座二十多間的中西合璧的兩層小洋樓,在當地是相當氣派。外觀大方而新潮,紅瓦鋪頂,青磚壘砌,在白牆黛瓦的江南建築群中脫穎而出,如鶴立雞群。屋內的布置也是頗具匠心,很多的家具和陳設都是徐誌摩精挑細選買回來的。
在七月份徐誌摩給陸小曼的信中,曾提到過新居的諸事:“新屋更需月許方可落成,已決定安置冷熱水管。樓上下房共有二十餘間,有浴室二。我等已派定東屋,背連浴室,甚符理想。新屋共安電燈八十六,電料我自去選定……。眉眉愛光,新床左右,尤不可無點綴也。……樓後有屋頂露台,遠瞰東西山景,頗亦不惡。不料輾轉結果,我父乃為我眉營造此香巢;無此固無以寓此嬌燕,言念不禁莞爾。”又“我到上海要辦幾樁事。一是購置我們新屋裏的新家具。你說買什麼的好?北京朱太太家那套藤的我倒看的對,但臥室似乎不適宜。床我想買Twin(成對)的,別致些。……我還得管書房的布置。”詩人對新居所傾注的心血字裏行間可見一斑。
後樓還留有陸小曼和徐誌摩邀友小敘的場所,當年徐誌摩曾去函胡適、劉海粟,相邀他們“徑行來硤石,新廬盡可下榻。飯米稍粗,然後圃有蔬,汲井有水,聽雨看山,便過一日。塵世喧煩,無有相通。”而門廳上端那方“清遠樓”匾額是詩人致信懇請劉海粟向康有為索題的。
後樓西側的樓頂是被徐誌摩喻為“望月台”的露台,著名的《望月》詩就是詩人當年憑眺東西兩山,舉頭望月時的感慨。前樓中間是配置著全套紅木家具的休息廳,西側的北房間是詩人父母的臥室,而南房間卻是詩人的前妻、後為徐父繼女的張幼儀的繡房。如果說詩人曾經在“揚子江邊買(了)一把蓮蓬”,那麼真正“心比蓮心苦”的應該是張幼儀,而不是在蜜月間被“蓮花似的雲擁著”去走東山、爬智標塔、遊西山、登紫薇亭怡然自得的他。然而,由來隻有新人笑,有誰聽到舊人哭?
東側的廂房是徐誌摩與陸小曼的溫柔世界,與西側純中式擺設不同的是,東側廂房裏的一切都是純歐洲風格的,無論是粉色的家具、銅製的眠床,還是西式的壁爐或小曼的梳妝台,無不透著徐誌摩對陸小曼的滿腔愛意和詩情浪漫。東廂房也有前後之分,後房是詩人與陸小曼的“香巢”,前房是詩人的書屋。在此書屋裏,詩人寫下了他蜜月日記《眉軒瑣語》的第一篇,完成了小說《家德》,編就了《詩刊》第二期。
婚後的陸小曼和徐誌摩過起了讓神仙也嫉妒的世外桃源的生活。“總算享到清閑寂靜的幸福”,每日日上三竿才起床,飯後兩個人執手走在一道水、一條橋、一支櫓聲、一林鬆、一叢竹,還有一路陽光的幽靜小路上,看一回寧靜的橋影,數一數螺鈿的波紋,透過這樣的意境,我們仿佛看到徐誌摩正“撐著一支長篙,向青草更深處漫溯”,而真正在漫溯的卻是他那顆“……淳樸的,美麗的童心”和投影在我們心空上的那朵“像春光、火焰,像是熱情”的雲彩。
然而,婚後在南方老家的日子是甜蜜的,也夾雜著些衝突和不快。陸小曼性格單純而直率,也不懂人情世故。她在徐誌摩麵前,儼然就是個稚氣未脫的孩子。飯桌上,吃不完的飯,她就推到徐誌摩麵前,撒嬌地讓他吃完;上樓時,嬌滴滴地讓徐誌摩抱她上去。
也許,在今天看來,這都不是什麼大不了的過錯。隻因為太愛了,她不懂得在徐家二老麵前掩飾自己的心情。但這在當時的社會,況且又是鄉下,徐家二老如何忍得。
由於陸小曼離婚再婚的事,在徐家人看來她是個對感情不忠的人,能容許她和徐誌摩回鄉,已是出於二老的舐犢之情。現在看來,陸小曼給徐家二老留下的一絲好感也已經蕩然無存了。徐父徐母見不得這樣的兒媳,在他們眼中,這樣的行為是不正經人家的媳婦才有的,她哪裏配做他們家的兒媳,隻有張幼儀才是他們唯一的兒媳,陸小曼頂多是個妾侍的身份。徐父徐母一氣之下搬到北京,去找他們心中的兒媳張幼儀去了。
陸小曼也覺得甚是委屈。在她看來,還不明白自己究竟做錯了什麼,怎麼讓二老那麼不高興,以至於還在她的蜜月中就離家出走去找張幼儀。
二老離去對新婚的二人來說,倒也自在了許多。
徐誌摩說:“我的小園庭,有時候蕩漾著無限的溫柔,善笑的藤娘,袒酥懷任團團的柿掌綢繆,百尺的槐翁,在微風中俯身將棠姑抱摟,黃狗的籬邊,守候熟睡的珀兒,它的小友小雀新製求婚的豔曲,在媚唱無休……,有時淡描著依稀的夢境,……有時輕謂一聲無奈,……有時沉浸在快樂的‘完全夢境’中了。”
二人從此賭詩潑墨,焚書取暖,或伏在案前讀書寫字,吟詩作畫,倦了就隨下人們栽花種草。夫唱婦隨,心心相印,連時間都放慢了腳步,看著這對佳人情意綿綿地度過了他們生命中最最美好的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