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人再去商場轉悠,自己的皮包已經擺上了貨架,標價一千五百八十八元一隻。兩個男人正在研究這皮包的奧秘,抽出裁紙刀仔細把玩後,一人買了一隻,順手把購物發票裝進塑料袋裏,拎起包來,夾在腋下,神氣活現地招搖著,引得一些人注目欣賞。
焦天水有些憤憤不平:“他媽的,這些商人心太黑了,我要價四百元,他們嫌貴,千方百計壓價,虧得我們不鬆口;誰知道這些南蠻子竟敢獅子大開口,一隻包賣一千五百八十八元,簡直是吃人連骨頭都不吐!我看咱們別批發了,租一間鋪麵自己賣,一隻一千元,賣完了,掙下大錢,可以打道回府了。”
方華國滿臉不屑的神情:“這才剛開了個頭,好戲還在後麵,別忘了我們不遠萬裏來廣州為了什麼。你才掙了幾個錢,就看不慣別人發財了?他們掙他們的,我們掙我們的,各走各的路,各有各的門道;自己碗裏有肉,就別恨人家大塊吃雞。”
“二先生”不想說什麼,進價和銷價差距如此之大,若不是親眼目睹,任什麼人來講,他也絕對不會相信。無商不奸,的確不假。
盡快把貨銷出去,是眼下的當務之急,方華國在廣州人地兩熟,帶了樣品,一個人出去推銷;“二先生”和焦天水做伴,去中山路商業街上聯係買主。兩個人不懂廣東話,被商人們欺生,四百元的價格不但遭受嘲笑,還有人提出一百元一隻,有多少貨全部買斷;兩個人哭笑不得,忙了大半天,惹了一肚子窩囊氣,且先回家,幸許方華國還能簽上幾筆供銷合同,也算這一天沒有白跑。
到了家門口,一輛卡車停著,十幾個工商局的大蓋帽,正在從房間裏搬出皮包,丟在車廂裏;方華國被兩個人扭住,動彈不得,遠遠看到“二先生”和焦天水,急忙使眼色,讓他們不要過來。最不願意看到的事情居然這麼快就發生了——工商局此時人髒俱獲,要是再查出假發票、假公章、假執照,後麵的局麵簡直就不堪設想。
那焦天水看到自己的產品被人裝車,急得漲紅了臉,大踏步衝上前去理論,嗓門高亢,情緒急躁,三言兩語,眼看雙方就要動手撕扯;“二先生”知道,隻要被工商局帶走一個,三審兩問,扛不住幾天,一切都會交代出來,那時自己便是躲到天涯海角,也逃脫不了幹係——金城的案子還沒有正式撤銷,又在廣州惹下大禍,那便是生出一百張嘴,再也說不清楚黑白了。說時遲、那時快,來不及多加分析,“二先生”惡狠狠撲上去,照那兩個大蓋帽的前胸後背,狠命擊打,兩人不曾防備,都鬆了手,“二先生”大喊一聲:“快跑,別發傻!”方華國撒腿就跑,焦天水愣了一下,被他在頭上擊了一掌:“混賬東西,你想蹲監獄呀?快跑!”自己抓起一隻包,飛速逃竄,眼見得一個工商幹部,快步追來,他調整腳步,放慢速度,看那人攆到身後,發個蹶子腿,正踢在小腹上,撲地倒下了;也不用回頭瞧看,又跑一段,搭輛出租車,上了大道急馳,再換輛車到越秀公園,亂走一陣,看到五羊塑像,心緒稍定,慢慢停下腳步。
方華國跑出去二三十米,焦天水才明白過來,撒腿狂奔,“二先生”斷後,尚且看不到他們二人,估計都逃脫了,不會被牽連到案子裏去。昨天進賬的十二萬元,加上賬麵上還剩下五萬多元,一共十七萬;公章、財務專用章和支票本都在方華國手上保管,如果他帶在身上,那還有希望把這些錢提取出來;如果都留在房子裏,被工商查獲,那麻煩可就大了,不但錢拿不出來,刑事犯罪已經構成,抓住了就要坐牢!“二先生”打個寒戰,從頭到腳簌簌顫抖,腿軟筋麻,一屁股坐在地上,閉著雙眼祈禱:“兩個夯客呆子,千萬別回去打探消息,逃得越遠越好。我做了什麼孽,真他媽的是流年不利啊!”
坐了半個小時,多虧了口袋裏還有兩千多元錢,身份證也在。站起來,拎著唯一的皮包,出了公園,走到荔灣路,尋一家小客店住下,這才發現隨身攜帶的摩托羅拉手機不知何時丟失了,那可是媛媛在九五年花了一萬多元錢買來送給自己的當家行頭呀!丟了手機,怎麼辦?總不能就此大家分手,各自打道回府吧?
開戶的工商銀行在中山八路,“二先生”去工行對麵的茶館裏,尋個靠窗戶的座位,一直守到天黑。第二天又去守了一天。到了第五天,終於熬不住,他焦躁起來:按一般情理分析,方華國和焦天水隻要沒被抓住,就一定會設法和自己取得聯係,手機不通,開戶的工行就是個最佳的見麵會合地點;提出十七萬元錢,是再幹點什麼事,還是打道回府,總也算是有個交代;這樣生不見人,死不見屍的,丟下二十五萬元,那可怎麼返回金城啊!
見了媛媛怎麼辦?見了小弟皮海怎麼交代?十五萬元不是個小數目,這輩子怎麼能還得清呢?
十天過去了,十五天也過去了,“二先生”每天去工商銀行門口的茶館裏等,兩個合夥人竟然是杳如黃鶴,沒有半點蹤影。他是徹底地灰心了,已經完全喪失了希望。每天的早茶、盒飯、麵包,吃得他反胃作嘔,可是沒錢去改善夥食;金城的牛肉麵時時在眼前閃現出來,那是怎樣的美味佳肴啊,酸辣鮮香,又便宜又實惠,廣州實在不是個大西北人長住的地方。
剩下的錢不多了,“二先生”預定了第五天去金城的臥鋪票,又留下一百元在路上花用;還有兩百元,要交三天住宿費,吃四天飯,他下決心再等下去,絕不放棄最後的一線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