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笙醒來的時候,周遭安靜的沒有一絲聲音。
睜眼,便看見絳紫色的床帳頂端在光影中繁複而漸隱的花紋。
舒笙的思緒猶如靜止的一潭死水一樣的沉寂著,他木然的偏過頭,這場景太熟悉,就像當初他死而複生之後重新醒過來的那個下午一樣,安靜的讓人頭腦空白。
他就在失神中睜著雙眼,盯著帳頂。
然後,就在這譚死水中,仿佛有人扔進了一塊巨石,平靜的湖麵被濺起浩然水花,水波一圈一圈衝刷著心室。
舒笙就在這心胸間波濤的衝刷中猛然的醒了過來,翻身趴在床邊上嗆咳著。
那些昏迷之前的記憶如潮水一樣的湧了上來。
“尹行!”舒笙喊了一聲,卻隻見唇齒張合之間並不聞其聲。
他用手肘撐著床邊把自己撐起來,正待下床,就聽門被推開,木青和木辰兩人進來一見,便是一驚:“先生!醒了?”
舒笙抬起頭:“你們王爺呢?”
木青一聽便低了頭,沉沉的臉色上染上一抹悲戚。
舒笙追問:“尹行呢!”
木辰抿了抿唇,道:“那天收到信號,許將軍和羅將軍就發兵來救援,可是路上遇襲,耽擱了,我們到的時候隻剩了那群白契的兵將,將他們打退之後才在被炸塌的山壁下找到王爺……。”
木青猛然攥住木辰的手,轉臉不去看舒笙,嘶著聲道:“我家爺周身筋脈盡毀骨骼寸斷……回天乏力。”
舒笙踉蹌了一下,被木青眼疾手快的扶住了。
某一個瞬間,人總會極度的後悔,後悔這一切的發生與運轉,後悔自己曾經經曆過的所有的輪回。
舒笙自嘲的笑了笑,他心道,要是那天沒讓他出山洞就好了,要是當晚不讓他帶他上山就好了,要是當初沒讓他回青山城就好了,要是當初不跟他走,或者是不收留他就好了。
甚至於,他想,要是當初自己沒活過來,就好了。
他的麵目幾變而悲愴的近乎扭曲,手在木青的胳膊上幾近抓出血痕來,開口飄飄乎的問道:“他在何處?”
“已經接回京了,城爺親自來接的……當時先生還未醒,城爺帶來的禦醫說先生暫不適宜搬移,所以留我和木辰兩人照顧先生。”
舒笙眸光一暗,彎唇笑了笑,鬆開木青的手便往外走,他用的力氣極大,這鬆開的動作硬生生被曲成了推開,木青被推的退了一步,看他無意識的挺直著僵硬的脊背往門外去,叫到:“先生去哪?”
舒笙轉過頭來,給了他兩一個側臉,道:“去找生路。”
說罷,他又低低的道了一句:“既然我都能活,他為何不能,我便不信了。”
木青沒聽清,轉頭看木辰,卻見木辰緊皺著眉盯著舒笙的背影不語。
木青害怕,他擔心舒笙受刺激太大就此瘋了該怎樣?他家王爺生前最在乎的就是這人,就算是城爺也是明白舒笙是王爺最後的牽掛,否則也不會讓他二人留下照顧舒笙了。
如果先生真的就此出點什麼事……木青覺得就算是他家爺泉下有知也不會安心的。
他不由的伸手捏了捏木辰的胳膊,木青年齡到底要小上木辰幾歲,木辰知道他在害怕,便反手握住木青的手道:“先生看上去不像是瘋魔,隻是難免會傷心,你有空多陪著寬慰下,不會有事的。”
木青微微皺眉道:“之前我們在鶴歸山的時候不是聽王爺說過先生曾經有個什麼劫難嗎?你說剛剛先生說要去找生路,是不是琢磨到點什麼了?”
這事情木辰確實比木青要清楚一點,畢竟木青和水牧兩人都是孩子心性,那時候聽了這話,大概也隻當是個玩笑了吧。
可木辰不一樣,他自來便心思深沉,別人能想明白的他也能明白,別人想不明白的他依然能想明白。
那時候尹行雖然沒細說,但是木辰在接近鶴歸山的時候就已經覺出了不對勁。
什麼情況下會出現時間倒退?光陰回流的情況?
直到最後知道時晷,見識了一遍時間回歸正確,木辰依舊有些懷疑,這懷疑讓他對尹行說的舒笙的曾經有了極大的興趣。
木辰不是個多嘴多舌的人,本也不是什麼活泛的性子,因此就算他懷疑也斷不會親自去問尹行,最多是自己暗中弄清楚一些。
可是舒笙的那些過去,他卻無從查起。
就算最後將所有的底都翻了個遍,也隻知道舒笙從前便是個書生,十六歲時父母雙亡,便獨自一人生活,有個極好的好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