崎嶇山路本就難行,更何況行至半山腰時莫名升騰一陣迷蒙霧氣。
淩青心中一邊暗暗埋怨著,一邊小心翼翼地盯著腳下濕滑的青石板路,生怕自己一個不小心跌上一跤,失去重心順著陡峭小路滾落下去。
淩青轉過頭提醒身後小廝小心東西,開口感慨時辰分明已將近破曉,這場濃霧真是來得詭異莫名。
小廝身後扛著個沉甸甸的包袱,早已累得直不起腰了,忍不住道,這葉公子癖好當真奇特,偏愛往深山老林鑽,跟個隱士似的。
淩青搖著折扇哈哈笑道,依山傍水風景秀麗,這是讀書人的雅趣,你自然不懂。
主仆二人繼續前行,走了有半個時辰,卻感覺這山路仿佛永遠沒有盡頭一般。此山他們行過數次,照常日早已行至目的地了。霧氣越來越濃密,幾乎到了伸手不見五指的地步,連初生的日頭都被遮蔽住了。淩青從袖中取出汗巾擦拭額上的汗珠,感覺四周陰森森得瘮人,心想青天白日的不會是遇到了鬼打牆吧。
想著這一時半刻也出不去,淩青幹脆摸到一張石台坐下休息,叫小廝先把包袱放下,等霧散了再行路。
走路時還不覺得,坐下不久卻又感覺周身寒氣襲人,仿佛所有山石都變成了千年寒冰,寒霧彌漫凍得人幾乎失了知覺。連小廝也察覺情況不對了,哆哆嗦嗦地喊著少爺這到底怎麼了。
淩青罵著他哪裏知道啊。他自認沒做過虧心事,不怕鬼敲門,然而冷汗還是止不住的往外冒。
周圍的翠竹不消一會便結了層薄薄的霜,承受不住這逼人的寒意,竹葉紛紛往下落,更給當下增添一股淒厲詭異的氣氛。
淩青緊張地握緊手中的折扇,力勁之大,甚至要將整個扇骨折斷。盡管一切都是白茫茫的,什麼都瞧不清,但他還是努力睜大眼睛支起耳朵,生怕漏掉一絲一毫的動靜。
他可不想連自己如何死的都不知道……
視線受限,其他感官就變得異常敏銳。
一道極銳利的風劃過他的臉頰,同時他眼前閃過一抹血紅,還未等到他反應過來,一切轉瞬之間便又消失不見。
淩青全身血液仿佛被凍住,驚愕中什麼也喊不出來,隻感覺咽喉處冰冰涼涼的痛,液體緩緩順著脖頸緩緩滑落下來,他捂著喉頭,不敢置信的死死盯著前方。
小廝被這樣子的他嚇了一跳,慌忙喊著少爺你怎麼了。小廝想查看,但無論如何也掰不開他死死捂住的手。
這樣子僵持了一陣,淩青空茫的眼眸漸漸恢複焦距,他放開咽喉,盯著自己的手——手心臥著一片已經融化一半的被霜凍的竹葉。
淩青突然很想罵人,他以為自己被襲擊了,被人硬生生地割開了喉嚨,沒想到結果是自己嚇自己。不過他隨即自我安慰:即使是自己嚇自己,也比莫名其妙丟了性命強。此時再也顧不上風度,淩青舉起袖口用力抹了幾下冷汗,心想自己所看到了那抹血紅太過於真實,那似乎是布料的花紋,因為速度太快,隻能掃見一道鮮豔的紅,在四周被濃霧隔絕的灰白背景中,顯得尤為的突兀。
越想背後的寒意越重,淩青忙叫小廝趕快收拾東西離開這詭異之地。小廝低下身去拿包袱,但淩青等了許久不見小廝將包袱背起,忍不住用扇子敲了對方一記,叫他緊要關頭別再磨磨蹭蹭了。
小廝轉過頭,麵色慘白,嚇得整張臉幾乎都變了形,抖著聲音道這包袱有問題。
淩青不信,伸手一抓,那包袱果真如同磐石一般無法移動分毫。
淩青心想今天果然是撞上鬼了,下意識的要丟下東西跑掉,還沒付諸行動,就聽到了一個充滿疑惑的悅耳嗓音。
“淩公子?”
霧氣漸散,周圍翠竹的青蔥色澤顯現出來,一副春意盎然的景象,仿佛之前的一切不過虛無幻境而已。一名清瘦青年停在竹下,右手提著個小壇,向著他們禮貌的笑了笑。
布衣草履,服飾樸素。然而待那人走近,淡而細長的眉眼、淺色的唇、清雅柔和的氣質,使人舍不得移開視線。一頭墨發隨意用竹簪綰了個髻,發尾如流水般柔柔的垂至腰間。膚色瑩白如玉,蒼白得幾乎失了血色。身著的青色布衫原本洗得已經有些泛白,但因被晨露浸得半濕,呈現出一種如竹般的翠綠色。若是初次見麵,定會被誤認為是這山野之間超凡出塵的竹仙。
見到他,淩青之前的所有恐懼都被拋之腦後,下意識地喚道:“修筠。”
聽到這般過於親昵的稱呼,葉修筠微微愣了一下,卻也沒過多在意。看對方主仆二人俱是一臉驚愕的圍著個包袱,問這是怎麼了,有沒有他可以幫忙的。
小廝馬上跳出來嚷嚷這包袱有鬼,怎麼提都提不動。
葉修筠走過來,將小壇交到淩青手上暫時替他拿著,俯下腰,雙手一抱就搬了起來,望著他們微笑:“貌似是沒有什麼問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