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我們就這樣,散落在天涯】(2 / 3)

“畢然,你是我逃不了的劫數。我跟你說這些,不是我還留戀什麼,是因為這次真的沒有一點挽回的餘地了。”

我看著許佑安說完這一席話,努力回憶起從前的蛛絲馬跡,可是毫無頭緒。我眨了眨眼睛,問許佑安,“你……沒騙我?”

許佑安沒回答,端起酒杯喝酒。

我悵惘地窩在椅子裏,兒時很多關於許佑安的畫麵撲麵而來,我說,“可是……你從來都是對林蔚最好,有好吃的也第一個給她。”

許佑安微微扯了一下嘴角,好像一點也不意外我會這麼說。

“那時候我覺得,如果你能接受我喜歡的口味,就像接受了我似的。”

我大感意外,“所以說……”

許佑安打斷我,“這麼多年,你一直都不知道吧,喜歡香草味的人是我。”

我還想掙紮,想了想,卻又一句話都說不出口。

我一直以為許佑安喜歡林蔚,把她當小公主一樣,對我們卻從來都不上心。那時候我為了撮合許佑安和林蔚,不知費了多少心思。原來到頭來都是庸人自擾。

我慢慢看向許佑安,這張我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臉,緊緊抿著的嘴唇時常說出讓我氣結的惡毒言語。

“可是……”我小心翼翼地說著,“我一直把你當最好的朋友。”

許佑安閑閑地坐在椅子上,沒有一絲一毫的尷尬,我和他之間氤氳著醉人的酒分子,難免叫人鬆弛,我不由得也坦然了起來。

“我知道,”他說,“我和你說了這麼多話,不是想改變什麼,隻是想讓你知道,我從來沒有喜歡過林蔚,我喜歡你。喜歡了這麼多年了,或許以後還會這麼喜歡下去,或許不會。”

就在許佑安說完最後一個字時,我轉頭,看到站在隔間外的林蔚,麵無表情地看著我們。

我一時有點手足無措,求助般地看了許佑安一眼。

許佑安看見林蔚的不請自來沒什麼特別地反應,隻是雲淡風輕地說了一句,“你也來了”。仿佛要用實際行動來證明他剛剛對我說的那麼叫人難以消化的事情都是真的一樣。

林蔚絲毫不掩飾自己的情緒,冷冷地打量了我一眼,走到我旁邊拉開椅子坐下。

氣氛有點古怪,林蔚隻是兀自地僵持著有些執拗地瞪視著許佑安。許佑安不看她,當她是空氣一樣。

我拚命地搜腸刮肚,可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想到剛才在電話裏和林蔚起了爭執以及她毫不猶豫地掛了電話,就感覺有點坐如針氈。

許佑安直勾勾地看著我,說,“剛才我和你說的話,都聽清了吧?”他的眼神仿佛不經意地瞥想林蔚,若有似無,很快又收了回來。

說完,晃晃悠悠地從椅子上站起來,往洗手間的方向走去。

我和林蔚半晌無言。

我感覺得到林蔚在看我,可我不敢抬起頭來看她。或許在潛意識裏,我已經知道我和林蔚之間已經越來越生分了。我怕如果我抬起頭,鼓足勇氣直視她冷冰冰的視線,那我們的友誼也就要這麼結束了。

我將頭埋得更低,卻聽見林蔚說,“不敢相信許佑安說的話是真的,對吧?”

我驀地轉頭,有點驚訝地看著林蔚。不知道她在門外站了多久,剛剛許佑安說的話,她也都聽見了。

“你是不是一直以為許佑安喜歡我?”林蔚忽然笑了,嘴角牽成一個誇張的弧度,可是眼睛裏卻一點笑意也沒有,“其實你一直都猜錯了,是我喜歡許佑安,不是許佑安喜歡我。”

她好像期待著我難以置信的神色一樣,嘴角帶著一抹嘲弄,“然然啊,”林蔚像從前那麼叫我,可是語氣一點也不熱乎,“你活得真單純。”

認識了將近二十年的好姐妹,一直在身邊噓寒問暖,有一天突然掛上譏諷的神色,我也不是吃素的,索性兩眼一瞪,怒不可遏,“你說什麼!”

林蔚似笑非笑,“我說你單純,”說完她抿了抿嘴,“我真是又羨慕又嫉妒。”

我沒見過這樣的林蔚。

仿佛有一隻無形的大手,毫不留情地將我的世界顛倒了個兒。一向恩愛的爸媽反目,對我愛理不睬的許佑安忽然變得深情,連林蔚都搖身一變,從我最堅定的朋友,成為陌生人。他們似乎都在爭先恐紅地告訴我,你所相信的世界,其實從來不都如你想象的那樣。

“為什麼?”我直勾勾地盯著林蔚的眼睛,想從中看出一些端倪,問她,“我們從什麼時候開始,變得連普通朋友都不如?”

林蔚笑笑,她還是那麼好看,斯文又安靜,水汪汪的大眼睛一瞬不瞬地回望著我,語氣卻是我未曾想到的淡然,“從你像個勝利者一樣,夾在我和許佑安中間指手畫腳開始。”

她沒有再親切地叫他“佑安”。林蔚接著說,“原本我今天找你來是想把話說清楚,”她將視線轉移到許佑安離開的方向,若有所思似的,“看來我今天來的還真是時候。”說完她輕聲笑了笑,“我猜佑安已經對你說了故事的一半。”

我有些摸不清頭緒。

“故事的另一半……”林蔚拉長聲音,長長的眼睫垂下,“本來沒想和你說這麼多的,但既然已經說到這裏,我不怕讓你知道……”

“我喜歡佑安,久到像他喜歡你那麼久,或許,更久一些……”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陷入巨大的震驚中不能自已,“那……那陶雨……”

如果陶雨聽到這話,不知會作何感想。

林蔚不置可否,“陶雨清楚得很,所以……”林蔚直視著我的眼睛,甚至有些咄咄逼人,“畢然,你真單純,佑安說得沒錯,被蒙在鼓裏的,從頭到尾都隻有你一個人。”

我現在多麼想聽到隨便什麼人衝出來跟我說,“這是一場徹頭徹尾的局,怎麼樣?還挺刺激的吧?好啦……逗你的,別那麼當真”,哪怕接下來使勁兒笑話我做人太實誠都行。

可林蔚毫不避讓的神色讓我清楚地知道,我剛剛的想法都是自欺欺人。我要接受的,是一個再殘酷不過的,血淋淋的現實。

“我一直在想,如果沒有你,從小佑安身邊就隻有我,那麼結局是不是會不一樣,”林蔚徐徐說道,帶著悵惘的口吻,“小的時候我一直這樣堅信,如果沒有你,畢然,那就會是我。可是終於等到佑安回來了,我才明白,我一直都想錯了。他對你的感情,堅定到讓我幾乎覺得,哪怕你沒有像個受害者一樣出現在我們的視野裏,往後的十幾年當中,他也會遇到你,然後毫不猶豫,沒有任何招架之力地愛上你。”

“這真可笑,”林蔚忽然紅了眼眶,“就好像命中注定一樣,他愛你,你卻不愛他。哪怕有一千一萬種版本,也都是同樣的結局。”

我輕咳了一聲,想打斷這樣的談話,轉而問她,“所以說,相比而言,我們的友誼……”我遲疑了一下,最終還是說道,“我們的友誼就顯得微不足道了,是嗎?”

“友誼?”林蔚肆無忌憚地笑了幾聲,“佑安不在的日子裏,我真以為咱們可以相安無事地一直要好下去。”

言外之意,許佑安回來了,那點可憐的友誼也就蕩然無存。

我以為這一瞬間我會哭,可是有什麼東西在幹澀的眼眶裏打轉,卻沒有掉下來。我抓起麵前的酒杯,把酒喝個精光,轉頭對林蔚說,“你話也說完了,我要走了。”

出門的時候我撞見了許佑安,他正倚在門外,深沉地望著遠方不知思索著什麼,看見我略微有些動容,好像要和我說話。

我沒理會他,徑自走到馬路邊上打車。

一輛出租車停在麵前,我剛要拉開車門,忽然被身後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道帶得一個踉蹌,轉身是許佑安略顯急躁,帶著微薄酒氣的懷抱。

他說,“我以為你們想好好談談。”

我有些負氣地想推開他,“談談?你還嫌我今天受刺激不夠多是不是?”

許佑安不由我分說,拉著我的手往回走。我用盡全力掙脫,奈何喝了很多酒,有些力不從心。

許佑安一口氣將我拖到林蔚麵前。她依舊冷冷地坐在椅子上,麵無表情地盯著空蕩蕩的隔間。

這麼多年的友情走投無路,這樣真的值得嗎?許佑安在林蔚麵前坐下,然後一手護著我,讓我坐到他旁邊。他似笑非笑地對林蔚說,“有什麼話,現在說吧。”

林蔚受了很大委屈似的,一副難以置信地樣子看著許佑安。她緊緊咬著嘴唇,大眼睛顯得楚楚可憐。

許佑安斜了斜眼睛,打量我,然後拿起手機,摁了幾下,忽然一挑眉,“要不,坐下來大家一起說?”

這時候我剛剛喝進肚子裏的酒一齊往上湧,腦袋有些不聽使喚。

我聽見許佑安又開口說了些什麼,恍惚間隻看到他嘴唇張翕的弧度,然後越來越模糊,最終在一片失焦的空白當中,我人事不省地……倒下了。

掙紮著把腦袋從桌子上抬起來的時候,我看見一張熟悉的臉。我以為自己在做夢,稍微清醒點以後,發現自己還是在那間居酒屋裏,許佑安和林蔚也在。

這不是夢,我分明看見陶雨和許少清一言不發地坐在對麵。

陶雨的臉色很難看,抽空看了我一眼,繼而又略帶慍怒地瞪著麵前的餐具一言不發。我想搞清楚這都是怎麼回事,剛一轉頭就聽見許佑安湊近我耳邊輕聲細語地說,“不舒服的話我先送你回家。”

我整個人還陷在天地初開的混沌裏,可即便是這樣我也下意識地搖了搖頭,說,“我不想回家……”

許佑安輕輕點頭,沒說什麼,重新坐正了身子。

我略微抬起頭,將在座的四個人掃視一遍。除了許佑安以外,大家都很沉默,好像整間屋子裏隻認識自己麵前的那套餐具。我偷偷在桌子底下拽了許佑安一把,小心翼翼地用唇語問他,“什麼情況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