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佑安很冷漠地打斷我,“你放心吧,我不會告訴別人那是你的牙長出來的。”
雖然有了許佑安的口頭承諾,但我仍舊心有戚戚,最終沒舍得把自己第一顆乳牙埋進土裏,而是塞進了小時候我吵著讓我媽給我買的八音盒裏。
那一年我六歲,許佑安八歲。
十三歲那年,我月經初潮,雪白的校服褲子上已經沾上斑駁血跡仍舊不自知地跟在許佑安屁股後麵玩鬧。那時候的許佑安神秘兮兮地把我拉到他在C大的家裏,指著洗手池旁地櫃子裏說,“那裏,有那個東西,你拿出來換上。”
許佑安走出洗手間以後,我有點兒傻眼。久聞其名未見其麵的大姨媽初次大駕光臨,我呆呆地將許阿姨的衛生巾大卸八塊也不知道怎麼使用。
折騰了十多分鍾,當我從洗手間走出來的時候,許佑安臉微微泛紅,略帶窘迫地站在門口,手裏拿著自己的運動褲,“你快把這個換上,丟死人了。”
我也覺得很丟人,於是用最快速度換上了許佑安的衣服。
晚上我媽回家,我將下午難以啟齒的遭遇和我媽說過以後,趙嵐女士還表情詭異地對我說,“你一個女孩子家家,月經初潮這種事情竟然讓一個男孩子來教。”
我當時羞愧得恨不得再也不出家門,但即便這樣我也意識到了,整件事情無不在說明,趙嵐女士並沒有盡到一個為人母的光榮職責。
還有一次,我數學考了六十多分,回家被我媽臭罵一頓。之後我媽讓許佑安幫我補習數學,當時離期末考試很近了,許佑安一本正經地對我說“時間緊,任務重”,應該投入百分之百的熱情來學校數學這門其實很需要靈性與智商的學科。
那時候每天晚上我都在許佑安家補習數學,晚上就跟著他的家人一起吃飯。我想或許從那時候開始,許阿姨就對少年的許佑安說,離畢家的孩子遠一點。
可是那時候的許佑安,借著補習數學的緣故,半步都不讓我離開他。
最終經過我艱苦卓絕的努力與許佑安一丁點啟蒙作用,期末考試上我的數學成績突然飆出曆史最高點。
那天回家我媽激動得淚花都要出來了,拉著我就直奔許佑安他們家感謝人家去了。
當時我媽在客廳跟許佑安他爸媽客套,許佑安把我領到他的屋子裏,從抽屜裏掏出一袋棒棒糖遞給我,說要獎勵我考了好成績。
回家一看,五十支棒棒糖,全是香草味。第二天我就把那袋糖送給當時坐我旁邊的胖子,聽說後來導致他一個寒假長了三顆蛀牙。
每一個微小得似乎從未被記住的細節,原來都是鐫刻在生命軌跡當中的塵埃。他一直在,它們一直都在。
我驀地站起來,躲過散落一地的明信片,抓起外套就往屋外衝。
趙嵐女士和我爸已經擺出談判的架勢,一人坐在沙發的一頭,不知道在議論些什麼,我“咚咚咚”踏著樓梯就往外跑。
外麵竟然下起雪來,雪花洋洋灑灑飄落,因為沒下多久,地上隻有一層薄薄的積雪,像是上好的蠶絲被,輕柔又溫暖。
我的心裏仿佛被羽毛填得滿滿的,羽絨劃在心間,麻麻癢癢。
好不容易在路上攔下一輛計程車,我沒費吹灰之力地把自己塞進去,對著司機師傅報上地址。
車速很緩慢,在這個因為下雪而恍惚變得寧謐的城市裏穿行,好像從未有一刻如此急切過,這條熟悉的路,每次走過的時候,都懷著不一樣的心境。
我們命中注定都會遇到形形色色的人,每一個人或熱情或冷漠,在這世上總是無可取代。當中有些人,即使千般萬般好,即使出現在了對的時間對的地點,但可惜做不成那個對的人,一切就都是徒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