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少楓的耳朵不是擺設。在身後那人動作的時候,他已有所察覺。耶律少楓的確沒有料到會有人在背後出手,然而這並不是最令他吃驚的。最讓他不敢置信的是那人下手的位置。這世上隻有兩個人知道他此處軟肋,一個是他的生身母親,也就是傳授他這身功夫的師父淚池老人,另一個便是他已死的胞弟耶律少奕。死人當然是不會無緣無故從墳墓裏跳出來的,而這個人顯然也不會是淚池老人。
然而已沒有許多時間讓耶律少楓去細細思量,他麵前擺著的隻有兩條路──要麽躲開背後人的偷襲,將自己的頭顱拱手送至白玉堂劍前,要麽硬生生的受下這襲向自己空門的一擊,雖然會受傷,卻總不至於送命。哪一條路才是最好的選擇,顯然已經不言而喻了。
一股仿佛連骨頭都會凍僵的寒意夾雜著巨大的疼痛在耶律少楓腰間某處緩緩散開,他強忍著一個翻身將身體抽離那把利劍,雙腳依舊穩穩地落在了一旁的地上。在這短短的一瞬間,已足以讓他看清楚身後之人的廬山真麵目。
“好,好得很……小王我的確是眼拙了,居然沒看出你還會有此一著……”耶律少楓的話語還是沈穩的聽不出一絲慌亂,隻有他自己才知道,此刻他的心底竟然升騰起一種從未有過的情緒,這種情緒,似乎叫做恐懼。對始料未及的突變的恐懼,亦是對這番突變產生原因的猜測的恐懼。
卻沒有人對耶律少楓的話語有何回應,風吹過那人藏藍色的衣衫,他手中的劍上還殘留著耶律少楓的血,殷紅的,還帶著身體溫度的血。這劍乃是把上佳的神兵,名曰巨闕。
白玉堂臉上閃過一絲微妙的笑意。他還記得,那時候淚池正是一片春意盎然,百花齊放的大好光景。
“你們兩個都不是他的對手。即便加在一起,恐怕也占不到他什麽好處。”淚池老人話語間仍是一派清靜,臉上也還是沒有絲毫的表情,仿佛她在談論的是與自己沒有半點關係的陌生人,而不是她嫡親的骨肉。
展昭與白玉堂知道她並不是在危言聳聽,作為傳授耶律少楓武功的師父,淚池老人本就比任何人都更清楚他的底細。“難道就沒有任何辦法可以製得住他嗎?”
“辦法隻有一個,行不行的通卻要另當別論了。”淚池老人看向兩人的目光清澈澄淡,像是這天下再沒有誰能猜出她真正的心思。
頗有默契的互看了一眼,展昭與白玉堂同時抱拳道:“請前輩賜教。”
淚池老人緩緩開口:“他在出第十一招的時候,腰間會露出個極小的破綻,你們當中需得有一人取得了他的信任,趁機下手方有取勝之望。”瞥見展白二人臉上浮現出些許喜悅,她又說道,“不要高興的太早,我說過,那隻是個極小的破綻,一般人是發現不了的,如果想要有更大的勝算,你們還需在言語中激他一激,讓他心浮氣躁,無暇掩飾顧忌。”
展昭微微一笑:“多謝前輩提點,展某認為,這激將法裏最有力的一個角色,便非他莫屬了。不知前輩以為如何?”他的手指著麵前的一具屍體,那是耶律少奕的屍體。
“你的確是個聰明的孩子。”淚池老人的手看似憐惜的撫過耶律少奕冰冷的麵龐,“但你們要答應我一件事,否則也就不要想踏出這淚池半步了。”
“前輩請講。”展昭心中其實已有了答案,他轉頭看了看身旁的白玉堂,後者對他展露了一個了然的笑容。一出絕地反擊的好戲,已在那時悄然拉開了序幕。
耶律少楓忽然仰天狂笑,盡管這樣放縱的大笑牽扯著他的傷口,他卻似乎一點疼痛也感覺不到。“好,好一招明修棧道,暗渡陳倉!我怎麽也想不到會被她給出賣!你們算什麽?不過是兩個隻有一麵之緣的陌生人,卻可以讓她連骨肉親情也棄之不顧?我沒有說錯,早在二十年前我就猜到,她心底根本沒有血緣人性,還假惺惺的以為自己多麽偉大?連自己親生骨肉都可以出賣的人,居然也配做人家的娘親?可笑,真是可笑!”
展昭冷冷的看著他,忽然覺得耶律少楓在這一刻變得可憐起來:“可笑?比起她來,你豈不是有過之而無不及?親手殺死自己弟弟的人,又有什麽資格諷刺嘲笑別人?”
“你說什麽?”耶律少楓的眼睛微眯起來,臉色鐵青。
“事到如今,還有必要再辯解麽?”另一邊的白玉堂也冷冷的開口道,“你方才不也承認了麽,世上的的確確有耶律少奕這個人,隻不過我們從未見過罷了。因為在那之前,你早已親手把他殺了!所以從頭到尾,我們所見到的人,都隻有你一個,既是哥哥,也是弟弟,一個人扮演兩個角色,你倒也很樂在其中嘛。”
“你們怎麽知道的?”耶律少楓的雙拳緊緊攥起,他不願承認自己在顫抖,可現下,他似乎已經控製不住自己的身體了。溫度一點點的從他身體中抽走,他忽然覺得很冷,冷的仿佛連血液都要結冰。
白玉堂笑了。“我們當然是沒有那個慧眼,可以洞悉其中一切,但有一個人卻看出來了。你騙得了我們,卻騙不了那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