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無雙看了他一眼,卻不說話,又將眼光看向了雲深,忽然道:“賢弟,我還是那句話,你想去哪裏,大哥都不會相強,自然開關放行,但是,此人與我仇深似海,又身為北薊棟梁,一心想亡我南楚,我不能放他走。”
不等寧覺非開口,雲深已然搶先道:“荊將軍,我們有景王在手,就連兵部尚書遊玄之當日在臨淄都未攔阻,你應當心知肚明其中緣由。這兩日,荊將軍當已得到消息,南楚朝中內亂將生,實不宜於此時多生枝節。你若讓景王喪生於此,隻能使親者痛,仇者快,授人以柄,不但你自己旦夕不保,隻怕遊家也會頃刻間灰飛煙滅。我不在乎在這裏殺身殉國,能一舉斷送荊遊兩家,使南楚藩籬盡毀,門戶大開,與我北薊實是大有好處,便是西武也是求之不得。”
他含笑說著,雖是聲音虛浮,顯然體力不支,態度之間卻是有理有利有節,一番話頓時讓所有人都作聲不得。
寧覺非挺身坐在馬上,一直嚴密監視著四周的動靜,時刻注意著有人會突然襲擊。
雲深緩緩地笑道:“荊將軍,你是覺非的大哥,我自也敬你三分。令尊一代名將,當年北薊大軍南攻,每遇令尊便屢戰屢敗,實是令人心服口服。你我互為敵國,即使使用計謀,也是應有之議。若當年不是南楚君臣相疑,有人忌憚令尊擁兵自重,我們北薊光憑區區幾封書信,幾個證人的證言,哪裏就能輕易地害了他的性命?”
此時,城上城下一片寂靜,隻有隱隱的風聲伴著雲深醇和的聲音,悠然地傳到每個人的耳裏,竟是難以辯駁。
寧覺非聽著雲深的話,心下著實佩服。荊無雙性格剛毅,若是他用現在關外待命的萬名鐵騎相威脅,荊無雙很可能不會屈服於武力之下,反會選擇玉石俱焚。雲深現在提出臨淄內部的派係爭鬥,暗示他朝中很可能將會再起糾紛,提醒他不要魯莽從事,以免長城盡毀,國家轉眼便亡。
荊無雙自然明白他的話句句是實,一時心情極其複雜。他將視線從雲深身上轉開,看向橫刀立馬的寧覺非,忽然將長槍倚上城牆,從一旁的士兵手上搶過弓來,張弓搭箭,便向城下射去。
寧覺非見那箭來勢奇猛,身形微側,手起刀落,將箭矢攔腰斬斷。
荊無雙將弓交給身旁士兵,順手抄起一支箭來,從中一折兩斷,生硬地道:“覺非,你我兄弟緣盡於此,從今後恩斷義絕,將來沙場相見,無雙定不會手下留情。”
寧覺非看著他,一時間也不知該說什麼才好,愣了片刻,才道:“大哥,覺非永不會傷你性命。”
荊無雙不想再聽,手一揮:“傳我將令,開關,放他們走。”
寧覺非策馬回頭,從北薊騎兵的手上接過了淳於翰。他將這個孩子放於身前,隨即勒馬前行。
城門處的百姓和顧家三代都沉默地閃開了一條道,看著他們走進城門。
他們順著一條直道向出關的北門行去,一路上都是聚集在道旁的百姓,無不憤怒地看著他們,卻均沒有出聲。
空氣仿佛凝固了,來自千萬顆心的恨意帶著沉重的壓力撲向了居中而過的數百人。
南北戰爭已逾百年,雲深和北薊官兵們早已習慣來自南方的仇恨,神情間並無任何波動。寧覺非看著兩旁百姓的目光,心裏卻有細微的歎息。
終於,他們這隊人出了北門,踏入了兩國之間的緩衝地帶。
荊無雙早已下城,騎著馬,率領著一小隊士兵跟著他們,這時也走出了關門。
寧覺非勒馬停下,對雲深道:“你們先走,我留下。等你們到了安全地帶,我把景王還給他們,再來追趕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