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就算這樣,也還是不行。
他為父親的每一次誇獎和驚喜而暗自雀躍,他喜歡父親為他驕傲的感覺,他也竊喜於父親為他處理傷口時流露出的擔心和不忍。
但,這遠遠不夠。
他還不夠強。遠遠沒有達到被父親認可的程度。
這麼告誡著自己,盡力做出若無其事的樣子,隻有他自己知道,那些隱藏在他心底的不甘與怒火是怎樣的滾燙。
而如今,用手指輕輕摩挲著那些細小的淺白色傷痕,湯姆感到一直徘徊在胸口的憋悶感覺又回來了,他努力維持的冷靜幾乎要在看到父親顫抖著倒下時破裂殆盡。
湯姆皺起眉,近乎粗暴的抓過繃帶就往上纏。
“看吧,你也隻能做這個了……”心底有個細小的聲音譏嘲著,“就算不能分擔他的責任,可你連他為什麼難過都不知道……你永遠隻能呆在那,像個小姑娘似的被保護起來。”
怒火在他身體裏流竄,就連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
第一次昏睡,第二次滿身傷痕哭著回來,第三次他是不是要去給他收屍了?
哦,可憐的小湯姆,你不用知道也不用管,因為這是他“應該”做的。他在心裏嘲笑自己。
繃帶才纏了一半,就被輕輕擋住了,湯姆抬起頭,就看到之前還虛弱的似乎躲起來哭的人已經坐起來了。
——不知是汗水還是淚水,薩拉查臉上濕漉漉的,幾縷黑發淩亂的粘在上麵,讓他有了一種奇異的病弱。他的眼角泛紅,碧綠的眼眸裏水光潤澤,看向湯姆時依舊是那麼平和溫柔。
“謝謝湯姆。”他臉上帶著疲憊的微笑,嗓音低啞,帶著病人特有的疲倦喘息,“爸爸的小湯姆真是太貼心了”。
湯姆看到他強作無事的模樣,心裏有一瞬間的刺痛。他仔細打量著這個人,發現不知什麼時候他已經瘦的幾乎隻剩一把骨頭了,如今這樣憔悴的模樣幾乎讓人認不出這是那個在山巔指引群星的巫師。
湯姆心裏一痛。那種在他胸口漲熱發燙又鼓噪不休的怒火好像又來了,像是困獸一般瘋狂撕扯著他的理智。
“你看起來很不好。”盡量壓抑著,湯姆警告自己不要像個無理取鬧的小孩子。別給他惹麻煩了,他已經夠煩的了,不是麼?他在自己對自己說。
“隻是黑魔法的後遺症而已。這些天我使用的黑魔法太多也太密集了,所以會對身體造成一些負擔。尤其是那些大型魔法,它們實際上並不來源於我們自身,而是將巫師本身的魔力作為媒介來引動自然地力量,因此……”
“夠了!”
他的話被怒吼打斷了,青年有些無措的看著湯姆猛的站起身,不知道他為什麼會生氣。
湯姆自己仿佛也被自己嚇到了一樣,他無頭蒼蠅似的在屋裏轉了兩圈,才好像找到什麼話題一樣幹巴巴的說:“你哭了。”
他低著頭,用力抿起嘴唇,說完這句話好像就又失去了語言的能力。
“我沒……”
湯姆盡量平複著呼吸,胸膛仍然劇烈起伏。他抬起頭看向神色茫然不安的青年,一時間突然覺得很可笑。
你看,他什麼都不知道。
即使在這種時刻,他還不忘了向你傳授知識,盡管他明知道你問的不是這個。
“你不需要向我解釋。”湯姆抬起頭,露出自己陰霾的眼神。他甚至懷著惡意的心思揣測著對方是否因為這樣的回答而擔憂心痛。哈!反正你自己都不在意你自己,我又為什麼要在意呢?
帶著奇特的扭曲笑意,湯姆慢吞吞的重複了一遍,“是的,你不需要向我解釋。不需要。”而後他優雅的微微行禮,像是對待一個普通教授般禮儀俱全。“那麼,我就此告辭了。”轉過身,他離開了房間。
在踏出房門的時候他就明白了,自己已經傷到那個把他放在心坎上的男人了。後悔啃咬著他的心髒,在這樣的痛苦中他竟隱隱獲得了一種扭曲的快感。
你看,湯姆?裏德爾,你在利用他對你的愛折磨他。
他在心裏嬉笑著,紅眼睛裏有著扭曲的瘋狂,果然啊,無論是那個湯姆都不是什麼好人。既然無法獲得他的認可,那就去搶吧!即使是被迫的,也要讓那個人徹底放手。就算這樣隻會得到他的憎恨,他也要讓他安安穩穩的過好他的下半輩子。
湯姆、不,伏地魔,你做的到的,不是嗎?
他揚起一抹誌在必得的笑容,堅定的邁開了步子。
而薩拉查仍在房間裏,他呆呆望著被“砰”的一聲關上的門,直到此時才剛剛反應過來。黑巫師忽然意識到,有什麼他不明白的事情在沒有注意到的時候發生了,這種脫離控製的感覺將名為“不安”的情緒放到了最大。
“湯姆?”他試探的喊了一聲,聲音在空蕩蕩的房間裏帶起了輕微的回音。
沒有人回答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