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問,赫威海姆先生,可以放開我了嗎?”
詹佑青的背脊挺得筆直,絲毫沒有了之前卑躬屈膝的模樣。臉上的媚笑也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淺淺的、禮貌性質的微笑。那雙黑色的眼睛深處,蕩漾著輕柔而澄澈的光芒。
——簡直如初生嬰兒一般的單純可愛。卻又比之多了幾分令人肅然的睿智。
菲爾蘭死死地盯著麵前這個人,他不知道此時此刻自己的臉上是什麼表情,他隻知道,在與詹佑青的眼神對上的一瞬間,自己清晰地聽到了心跳加快的砰砰聲。
好像當時第一次將詹佑青擁抱入懷時,胸腔裏強烈到擂鼓般的心跳。
“赫威海姆先生?”詹佑青的表情有些疑惑,卻仍是微笑著,輕聲喚回了麵前不知陷入什麼回憶當中而不能自拔的人。
菲爾蘭按著額,強逼著自己將視線從詹佑青的身上移開。
他不是白癡,也不是傻子。麵前的詹佑青,不可能是十多年前的那一個。
就算是,他也……
“您沒事吧?是不是有什麼地方不舒服?”詢問的語調是輕柔而禮貌的,絲毫不會讓人覺得反感,而那雙清澈的眼睛裏,也實實在在地盛裝著淺淡卻真實的擔憂。
“我沒事。”菲爾蘭的言語有些顫抖,他朝旁邊挪了兩步,坐在椅子上,隔了一會兒,才抬起頭來望向詹佑青的臉。
那張無比熟悉的臉,無比熟悉的表情……以及在那種熟悉表情下令他感覺陌生到戰栗的東西——他清澈到連菲爾蘭的身影都容納不下的眼神。
詹佑青的神情讓他想起了第一次見到詹佑青時他從胸腔從心髒湧起的悸動,激烈的戰栗感遍布全身,他豁地一聲站了起來,焦躁不安地往旁邊踱幾步,又猛地轉頭,眼角赤紅地緊緊盯向詹佑青略帶迷茫的臉。
視線一寸一寸地在他的臉上摸索,菲爾蘭眼眶瞪大眼珠凝滯,眉毛卻狠狠糾結起來。不對!不對!他牙齒咬得死緊,隱約發出卡綁卡綁的聲音,臉側的咬合肌不斷抽動。
“您是不是不舒服?要不要坐一下?或者我去叫醫生?”詹佑青遲疑地朝他伸出雙手試圖去扶他,略有些擔憂地輕聲問。
“詹佑青……”菲爾蘭磨著牙低語。
“是,先生?”詹佑青的雙手停在半空,疑惑地輕歪了歪頭——這個動作無疑非常可愛,但詹佑青無比自然地做出來,卻並未讓人感到一丁點做作。
菲爾蘭緊緊盯著他。菲爾蘭不知道詹佑青現在到底是不是清醒的,明明是同一張臉,在一瞬間過後卻能變得如此麵目全非。看起來似乎是現在這個與他心底那個詹佑青更加相似,然而他卻寧願他還是剛剛那副乖怯的模樣。
因為那樣,他還能說服自己,詹佑青隻是瘋了,他沒有變。
菲爾蘭退後一步,雙目泛紅地盯著詹佑青幹淨的臉,他的雙手握得很緊很緊。他在心底對自己說,這並不是詹佑青,這不是。
他猛地轉身,如同逃離某個可怕對象一般大步離開。詹佑青站在他身後注視著他的背影,臉上全是無辜與疑惑。
菲爾蘭大跨步地從詹佑青的房間裏衝出來,一路急急走過走廊穿過大廳。等候在前廳的管家威廉略躬了躬身,“勞倫斯醫生已在會客室等候。”
菲爾蘭毫不停留地朝前走,冷冷地命令,“叫他回去。哼,既然晚到了兩天,就永遠不用來了。”
威廉安靜卻迅速地跟在菲爾蘭後邊,“請恕我失禮。少主人,五天前讓勞倫斯醫生去北部為威爾頓將軍看診是您的命令。”
從北部到帝都大概需要四十小時車程,就這點看來,勞倫斯醫生應該是在接到命令的時候立刻出發返回帝都的。
菲爾蘭停下腳步,深吸口氣用手指狠狠按著額角,好一會兒過後,他才冷靜了些,重新更改了命令。
“請他回去,詹佑青需要的不是醫生,醫生可治不好他的病。”菲爾蘭嗤笑著說,可正當威廉對他鞠了一躬準備執行他的命令時,他卻按了按額角,疲憊地說,“算了,勞倫斯醫生這麼急衝衝地從北部回來應該也累了。給他安排客房休息。診斷的事明天再說。”
“是,少主人。”威廉點了點頭,快速離開。
前廳空曠華麗,正對大門的牆上掛著一幅巨大的油畫,畫裏那位身穿老式西裝,眼神冷酷陰翳的男人是從前的赫威海姆先生,亞瑟赫威海姆——現在當家的凱斯赫威海姆先生的父親,與凱斯赫威海姆和菲爾蘭赫威海姆之間的關係一樣,他們也並沒有血緣關係,是養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