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頭,接過青媽媽手中的小銀錠子,不由仰天長笑,笑聲中,卻不似平日的灑脫,多的是自嘲。
“青媽媽。”笑罷,他衝著青媽媽晃了晃手中的銀子,淡淡的問,“這一錠銀子,可夠買下你樓中一壺酒?”
想他在這清渠樓裏,哪裏不是一擲千金,可今時今日,卻在這兒得到這五兩銀的施舍,可笑,真真可笑。
問罷,他猛然轉身,大步離開之際,手中的銀錠子劃過一道弧度完美的落在青媽媽的腳尖前。
人情冷暖,一夜之間,他頓悟。
可是,他亦是人,說不傷心又怎麼可能?
剝去了大公子的身份,他才發現,他竟是一無所有,所有的光環,兄弟,朋友,知己都不過是可笑的夢。
屋漏偏逢連夜雨,兩天後,他被人劫盡了身上財物扔在了一荒涼的河灣處,起因不過是他那日深夜隨意雇來的離開泗縣的船。
看著這一片荒涼,雖是夏夜,他僅著一年薄薄的內衫,卻覺得遍體生寒,是因為對世態炎涼的了悟,還是因為淋了一夜的雨引發的病意,他已經分不清楚。
“這位小兄弟,你這是遇上什麼事了?”恍惚間,他看到一條船停在他麵前,船上,一對瞧著有些年紀的夫婦正善意的詢問著他。
又是來打他主意的?他啞然失笑:“船家,我身上已經沒有什麼值錢東西了。”
“小兄弟,你要去哪?若是順路,我們可以捎你一程,若是不順路,我們可以捎你到前麵的渡頭,那兒有去各處的船。”船家不以為然,隻關心的問著。
“我……泗縣。”鬼使神差,在恍惚中,他脫口的居然還是泗縣。
“泗縣?成,你上來吧。”老漢爽朗的笑著,將船靠近。
罷了,上去便上去吧,他如今這模樣,也沒什麼能給他們圖的,大不了就是命一條,而他現在的情況,繼續留在這荒涼地,隻怕也離死不遠了。
“當心些。”上船之際,他腳下微滑,險些撲落水裏,所幸,老漢的動作不慢,及時的拉住了他的手臂,他順勢癱倒在了那船板上,船頭陡然的份量加重,使得船輕輕的晃了晃。
“爹,怎麼回事?”恍惚中,他聽到一聲清脆的聲音從船艙裏鑽了出來,緊接著,目光似是撞進一汪清泓,在那汪清泓中,他墜入無邊的黑暗中。
不知過了多久,隱隱有意識間,他感覺到有人坐在他身邊,替他擦身,替他喂湯喂水,甚至還聽到那清脆的聲音在耳邊低語:真不公平,一男的成得這樣好看,再瞧瞧我……
他想笑,卻笑不出來,身子時熱時冷,他想辯,想告訴她,世間並不是長得好看的便是好的,就像他,曾經風光無限的大公子,如今也不過是像條垂死的狗,無人垂憐。
隻是,他依然無法動彈,隻知道,她似乎一直守在他身邊。
她的存在,就在這寒意中,慢慢的滲入他的心房,在那冰冷的深處,落下一點點的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