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前的聲明:本文除了部分角色名字取自《舞樂傳奇》外,其餘的和原著無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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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節
海東來吃完碟子裏最後一個小籠包,時間已經過去了半個時辰,他想自己大概是已經暴露了。不過即便如此,自己這一趟也不算白來,這餘鎮的小籠包味道還真正,蘸著醋自己不知不覺已經吃了整整五碟,還意猶未盡。他抹了抹嘴,就準備起身。
“海公公,皇爺當真不願放過我嗎?”海東來聽到身後傳來的聲音,身體一僵,左右不自覺的握緊了腰間的劍柄。多少年來腰間的這柄甘露劍為他斬殺了無數敵人,每當他握住劍柄的時候,心裏才會感受到真正的安寧,可今天這來自後背的寒氣,卻是連甘露劍也驅散不了。
因為那人叫做關長嶺,曾經的大內十常侍之首,海東來的噩夢。
那還是三十年前,海東來剛剛進宮的時候,因為身材魁梧,根骨卓絕,被選入內武堂接受訓練,而負責監督他的,正是比他早五年進入內武堂的關長嶺。關長嶺麵色和善,卻是個極為狠絕的家夥,在他的監督下,海東來一日千裏,成為內武堂的天才,還擠進了十常侍之中,不過他永遠無法擺脫關長嶺,因為早在之前,關長嶺就已經是十常侍之首,陛下最為信重的奴婢,在這一點上,海東來永遠比不上關長嶺,即便他如今也做了十常侍的首座,卻依舊無法消除陛下眼中的隔閡。
“關師兄,”海東來慢慢的轉過身來,關長嶺站在那裏,手裏捧著一卷書,腰間橫插著一節竹枝,月白色的長衫,襯托著他那俊朗的麵容,就好似一個翩翩少年郎,書生氣十足,完全看不出來他已年過四旬,手上殺孽重重,“你欺君罔上,犯了大逆,陛下自然饒不得你。”
“皇爺還是那麼任性,”關長嶺笑笑,就好像是老師在說自己的學生一般,而不是玉殿寶座上的九五之尊。
“大膽,”海東來怒吼,“逆賊關長嶺,你罔顧陛下信重,私縱魔門餘孽白州川,致使陛下數月以來的心血統統化為流水,而後又拒捕出逃,已是死罪難免,難道你現在還執迷不悟,要繼續抗拒天威嗎?”
關長嶺盯著正氣凜然、怒氣勃發的海東來,突然說道:“海公公,你還記得你這炳甘露劍,是誰交給你的嗎?”
海東來一愣,往事的畫麵再次浮上心頭。
“海長隨,恭喜了,”執事監丞滿麵笑容的哈著腰,雖然監丞的階層比起長隨要高得多,可眼前這個海長隨可不一般,且不說他那已是內武堂少監、太子伴當的師兄,就憑他剛剛擊敗了十常侍之一的丁滿,絕對是前程遠大。
“孫監丞客氣了,某也是僥幸方才勝了丁監丞,”海東來還沒能適應自己角色的變化,很是謙虛的說道。
孫監丞笑容不改,不斷的恭維著,海東來臉上也漸漸綻放了笑容,就要和孫監丞稱兄道弟了,完全無視了丁滿那怨毒的眼神。敗於這個幸進後輩之手,讓他丁滿十數載的威名毀於一旦,沒有了十常侍的身份,他也不過是芸芸上萬宦官中普通的一個,權勢再也不屬於他了。
看著誌得意滿的海東來,丁滿實在忍不住中燒的怒火,被權勢扭曲的心靈完全無法忍受失敗的屈辱,他猛地衝出來,撿起還在地上的甘露劍,將輕功施展到極致,朝海東來撲去。海東來一驚,就要抵擋,可是丁滿的速度太快,毫無防備的海東來已是難逃重傷的下場。
突然就聽見一陣尖利的呼哨聲,一支箭羽從天邊飛來,貫穿了丁滿的脖頸,將他濕濕的釘在沙礫地上,甘露劍的劍尖已突至海東來身前半寸,卻隻能含恨的垂落在地,激起一陣沙塵。
這一陣電光火石間發生的事,好些人都沒能反應過來。海東來呆了片刻,突然反應過來,幹淨利落的轉過身,麵對校場的大門,恭敬的說道:“關師兄,你來了。”
目瞪口呆的大小宦官們,又是一陣雞飛狗跳,下跪的下跪,躬身的躬身,齊聲念道:“恭迎關少監。”
評判席上,作為裁判的兩個少監也站起身來,雖然他們和關長嶺地位相當,可是關長嶺現在恩寵正隆,在宮裏炙手可熱,由不得他們不小心對待,隻有正中的舒太監還在端坐,他是聖上身邊的老人,權勢不下關長嶺。
關長嶺揮手讓隨從們都站在外麵,自己獨自一人進了校場,沒管卑躬屈膝的眾人,先朝閉目眼神的舒太監行了個禮:“咱家向舒公公問好。”
舒太監睜開眼,看了眼關長嶺,絲條慢禮的說道:“哦,是關公公來了?太子爺可安好?”
關長嶺笑著回答道:“皇爺剛剛考校了諸位皇子的學業,特地稱讚太子爺好學,讓他們多學學太子爺。”
舒太監坐正了身子,嘮嘮叨叨的說道:“能在太子爺身邊侍奉,是天大的福分,我們這些做奴婢的,都要時時記得皇爺的恩典,不能忘了自己的身份。”
然後他抬眼看了看倒在血泊中的丁滿,又說道:“丁滿就是忘了自己身為奴婢的本分,才會如此膽大妄為,可終究隻會害死自己。小二,你去中侍那兒報個備,就說暴斃了。”
“嗯,兒子這就去,”一個小宦官應了一聲,顛顛兒跑遠了。
關長嶺撿起地上的甘露劍,用袖口擦拭幹淨,對著太陽試了試劍鋒,然後問海東來:“知道這柄劍的來曆嗎?”
海東來搖搖頭。
關長嶺將甘露劍遞給海東來,說道:“拿好它,從現在起,你就是十常侍了,以後多學著點,沒有壞處的。”
往日的時光已經遠去,海東來望著關長嶺,有些惆悵。
“現在,你知道這柄劍的來曆了嗎?”
海東來點點頭:“高廟老爺在位的時候所鑄的六合劍之一。”
關長嶺似乎是欣慰的點點頭:“本以為你是整天隻知道練劍,卻也做了些功課。那你知道是誰鑄了這柄劍嗎?”
海東來一愣,習慣性的搖了搖頭。
“想來你也不知道,因為大內的檔案,將這一段都刪了,”關長嶺說道,“因為鑄這柄劍的,就是你等口中的魔門門主張祜。不用驚訝,在那個時候,魔門可還不是魔門,乃是堂堂天下第一門派,禦賜金匾的鑄劍門。張祜一生,親手鑄造了十一柄寶劍,合稱十一長生劍,他將其中的六柄作為貢品送入宮裏,便是後來的六合劍,剩下的五柄贈予門下弟子,是為五方劍。壬子年之後,鑄劍門分崩離析,五方劍中的四柄也流入宮裏,高祖將這十柄劍賜予護衛身邊的內侍,便是十常侍的由來。”
“那你在這裏,是要找第十一柄嗎?”
關長嶺搖搖頭,取下插在腰間的竹枝,從中拔出一直短劍,寒光刺眼:“我已經找到了。這次隻是過來和你打個招呼,替我向皇爺帶句話。”
海東來正好奇是什麼話,關長嶺突然眉頭一揚,好似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哦不對,不勞煩你帶話了,因為你回不去了。”
海東來聞言神色一變,正要拔劍,窗外飛入一個黑影,如大鵬展翅一般,直撲海東來,一長一短兩柄利刃,就如同雄鷹的利爪,攝心奪魄。關長嶺收起短劍,施施然便出了酒樓,門外,十多個護衛隨從簇擁著他,領頭的是個裝束瀟灑的女劍客,她個頭高挑,比關長嶺還要高半個頭。
“霜行,給我盯好了海東來,我請他來是讓他好好看著這一場表演,不是讓他壞事的。”
“義父覺得煙痕不是他對手嗎?”月霜行問道。
“你們呐都小瞧了我這個師弟,他可是條不叫的狗,”關長嶺微微側頭,似乎在聆聽屋子裏的打鬥聲音,“況且煙痕雖是你一手調教出來的,但終究不及你的火候。”
月霜行回頭看了一眼身後的酒樓,眼角流露異彩:“義父放心,霜行一定會盯好海東來的。”
畫麵回轉酒樓,沈煙痕的雙刀以蒼鷹搏兔之勢直逼海東來,海東來急促之間沒有拔劍的機會,隻能一退再退,不斷用腳將附近的桌椅踢出,試圖阻擋沈煙痕的來勢,而右手搭在劍柄上隨時準備拔出甘露劍,隻是沈煙痕緊追不放,讓他一直沒有拔劍的機會。海東來不喜歡這樣被動的狀態,他能看出來沈煙痕步履和劍法之間還有破綻,配合之間還有漏洞,隻是這種初生牛犢不怕虎的氣勢,讓她的漏洞變得不那麼顯眼,反而在青澀中透露出一股勢不可擋的堅毅。
海東來知道自己必須要冒一點險,才能夠在最快的時間裏改變局勢,感受著沈煙痕這種不要命的打法,說真的他其實有一絲欣慰,因為當年在內武堂,沒有人敢在他海東來麵前說拚命,連關長嶺都不行,敢這麼說的人都死了。
他盯著沈煙痕手中的刀,想象著刀砍在自己身上的感覺,那種巨大的疼痛和恐懼感讓他興奮而為之著魔,他顫栗著,嘴角不自覺的咧起,露出牙齒,麵容猙獰,就像是要擇人而食的野獸。那犀利的雙刀在他的眼中不再是威脅,而是一種激動人心的體驗,他忍不住想要去嚐試,所以他動了,不再是退卻,而是身形詭異的側移,像是被一陣風吹動一樣,長刃隨即而至,這一次海東來不再退避,他舒展開身體,左腳在凳子上借力,高高的躍起,整個身體在空中翻滾,堪堪在長刃上方避開,這是非常行險的一招,隻要時機上稍稍有所誤差,他就會直接撞向刀刃,自取滅完。隻是危機雖然暫時解除,但遠未結束,因為第二柄刀轉瞬及至,絲毫不給他任何喘息的機會,在空中無處借力的海東來,眼看就要被利刃斬成兩截,他可不會什麼能將皮膚變得比鐵石還要堅硬的妖術,真要被刀劍砍到,必定非死即傷。
然而隻聽見“鐺”的一聲,海東來成功的避開了殺招,安全著陸。被利刃砍破的右邊袖子裏,有金屬的光澤,海東來“嘶”的一聲,將破爛的袖子撕扯下來,露出帶著鐵質護臂的胳膊。
“人們常說江湖危險,但是他們永遠不會知道真正的腥風血雨是什麼樣子的,”海東來敲了敲鐵護臂說道,“在那裏我承受了太多的痛苦,也讓我學到了很多,比如這個,它可救過我很多次了。”
“可惜它沒能保護你不挨這一刀,”沈煙痕挑釁似的瞄了一眼海東來的下半身。
海東來臉色變了變,而後臉上的笑容更濃了:“有些東西你們永遠無法理解,不然關長嶺就不會是你的首領。”
沈煙痕再次持刀進攻,一劍在手的海東來不在避讓,他的劍法一想就推崇進攻,而幾十年的殺人經曆,讓他更加明白這個主動性的重要,所以他迎頭對上,刀劍在空中相遇,叮叮當當響個不停,就像是在譜寫殺戮的篇章。這一次,沈煙痕已經失去了所有的優勢,幾個回合之後就落盡下風,她勉力支撐,可在海東來接連“挑”、“撥”之後,胸前空門大開,她努力回救,海東來揮手劃傷了她的手腕,沈煙痕痛呼一聲利刃落地,然後是另外一柄刀,同樣落地,她轉身想逃,海東來一步趕上,一腳將她踢翻在地,然後抓著頭發將她拉起來,海東來半蹲在她的背後,就像是在永葆著她,甘露劍橫在沈煙痕的脖子上,海東來將頭靠近沈煙痕的側臉,他太喜歡這樣的感覺,甚至忍不住伸出舌頭舔了舔沈煙痕的臉頰和耳垂,感受著懷裏的沈煙痕那陡然僵直的身軀,海東來莫名的興奮,他將嘴貼在沈煙痕的耳朵上,悄聲說道:“通常,我不願意親手殺一個女人,隻不過一個敢對我動刀的女人,就不再是女人,而是敵人了。你知道那些年我在橫貫做巡邊中侍的時候,學到的最深刻的是什麼嗎?對待敵人,一定記得要砍頭啊!”
沈煙痕猛地掙紮起來,海東來死死的按著她的穴道,讓她發不出力氣,然後將手中的甘露劍恨恨地一拉,沈煙痕不由自主的渾身抖了一下,就像一隻正在被放血的母雞,鮮血從大動脈噴濺而出,海東來的眼前,瞬間就成鮮紅的世界。
半晌之後,沈煙痕在沒有動靜,海東來站起身,用懷裏的絲巾擦幹淨劍身的血跡。一個拱聖衛的衛士渾身血跡的走了進來,拱手說道:“公公,外麵已經清理幹淨了。”
“好,調集所有人馬,包圍餘鎮,挨家挨戶的搜查,即便掘地三尺也要給我抓到關長嶺,”海東來扔掉被鮮血染紅的絲巾,將甘露劍插回劍鞘,“死活不論!”
“遵命!”
第二節
馬家大宅關在餘鎮的另一頭,位於一個向陽坡,在這裏能將半座城鎮盡收眼底。關長嶺坐在正堂的椅子上,大宅的主人跪在他的麵前,十多個手持刀劍的武士排成兩列,似乎在等待關長嶺的檢閱。關長嶺的目光越過馬家主人的腦勺,望著遠方的天際,不一會兒,月霜行走進屋子裏,拱手彙報道:“義父,鎮子外的拱聖衛已經準備入鎮,四周的道路也在封鎖。”
關長嶺點點頭,笑著說道:“好,既然他們要進來,那就讓他們進來好了,我們出去。不過,他們既然進來了,就不要再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