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嗬嗬,難道人性果然本善?事實上就連我們也並非絲毫不為忠彌而感傷。這樣啊……幕府覆亡之後就要逮捕他了啊……”
“被逮捕的話就是大罪人。像流放遠島這樣的刑罰必定是不足解決,恐怕對忠彌要判處斬首或磔刑的吧。不管他自己是否注意到,這樣一來其他的同伴們就可以得到拯救了。”
“原來如此。隻處決忠彌一人以來了結此事……”
“其實伊豆守大人曾向我透露說希望作個了結。忠彌若是個真正的武士,能夠一人背負罪責而死的話,此事便可就此了結。這實際上與為將軍大人殉死也是一樣的……”
“伊豆守說了這樣的話?!”
“是。伊豆守大人還痛切地說,此次必會出現兩三位大名為將軍殉死。忠彌若有心那樣做的話,即使是浪人,亦可稱之為有名有實的武士之榜樣。聽到這些,我也決定在忠彌處刑之後絕不在心裏留下任何憎恨之情。”
“恨罪不恨人,這也許才是真正的武士精神吧。丸橋忠彌若非長久持續著窮困潦倒的浪人生活,或許也就不會起什麼謀反之心了。得以聽到這樣滌蕩心靈的感人故事,我正雪必不忘之。”
這樣說著,他不禁以指按住了眼睛。似乎直到這時,由井正雪才終於開始為忠彌傷感起來。
能夠震撼潛藏於人們內心深處之靈魂的,絕非毫無意義的利己心、警戒心之類。隻有美好的人情才能打動對方的心。
忠彌作為武士確實不無輕率之處,但他對於武士間締結的血盟所葆有的無論如何都要堅守到底的性格,與其說是輕率,不如說是單純。隻不過他迫於長期不得誌的浪人生活,而在經濟方麵缺乏經驗。雖然他確實好酒,不可謂無嗜酒之癖,但其武道技藝極為出眾,若能侍奉於合適的藩主,亦決非為同輩嫌惡之徒。
然而,長久的浪人生活使他不知從何時開始習慣了借酒消愁。這對忠彌而言這實屬無可奈何的排遣。大概,在其沉醉於酒精的大腦中所充斥的,是因為自己無望的浪人生涯而感到的憤懣與無奈吧。
這世間,有許多連自己的一根小指也比不上的人。明明沒有什麼實力,卻亦能擔任一藩要職,掌權弄勢。唯獨他丸橋忠彌,通曉義理且武藝出眾,卻隻能作為一介浪人,在居酒屋的角落發泄著不平不滿而苟活。這是何等不順人心、不堪忍受的人生啊!當他終於被由井正雪慧眼識珠,授予侍大將這一與其實力相稱的地位,並被囑咐前往明朝開始新的人生之時,他緊握著正雪的手流淚痛哭。因為他深信,這樣才是適合自己的人生。
不僅如此,正雪還讓他在禦茶水一帶開設了道場,結果那裏出人意料地繁盛。隻要忠彌能夠量入為出,道場經營狀態也應不會陷入危機。
盡管如此,他卻偏偏向田代信久這樣一個空有武士之名的守財奴借錢。信久在禦家人中是如何精打細算的一個放債人,這一點林理左衛門也極為清楚。可以說,丸橋之所以會暴露的原因就在於向田代信久借錢。而信久這個人,比之放高利貸的商人更為陰險惡毒。
忠彌毫無欺騙田代的想法。而另一方麵,田代信久則有著一股不取回所借之錢絕不罷休的蛇一般的執著。
區區二十兩,若忠彌更早一些來找正雪商量的話,正雪定是二話不說就為他籌款了。然而直到忠彌以其貧乏的經濟知識、用盡一切手段,甚至連偷渡明朝的陰謀都被揭穿之後,正雪才得知此事。
(這裏正是介於人之幸運與不幸之夾縫中……)
因忠彌本性率直,不要說是二十兩,就算是百兩千兩也定是十分誠實地說會償還。但是沒想到林理左衛門為了監視紀州賴宣的遠渡中國作戰而潛入正雪道場,待在忠彌身邊。
紀州賴宣從密謀偷渡一事中全身而退,讓林理左衛門為自己發跡的萌芽就此凋零而失望不已,而丸橋忠彌毫無城府的訴說,又使他得知了此事並未在浪人之間全然作罷的消息。這讓林理左衛門重新振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