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場早已布置起來,四周搭起了能容六七百人的階梯看台。看台後麵,西側是用藍色鐵皮圍起的候場區,南側是醫療點和簡易廁所,北側是領獎處。東側出入口,則是商販的陣地,賣涼茶的,賣爆米花的,賣啤酒的,賣雪糕的,賣烤串兒的,賣煎餅的,賣棉花糖的一字排開,支起了花花綠綠的攤子。場內各角,還備了覆蓋著蒿草的柴堆,預備著熏蚊子。廣場的每根燈柱下都吊著彩旗,彩旗印有廣告,宣傳著龍盞鎮的各色綠色產品。佇立在廣場中央的高音喇叭,下午就開始播送勁爆樂曲,提前預熱。
青山縣電視台提前做了宣傳,來龍盞鎮看鬥羊的人蜂擁而至,這樂壞了開客棧和開飯館的。為了搶占觀看鬥羊的好位置,看台一搭起來,人們就開始占座了。占座的方式多種多樣,有的用人,如孩子們;有的用物,如衣物或是鞋子,當然都是不值錢的;還有的用狗。狗就是再聽話,畢竟坐不住凳子,往往主人一走,它們就跳下看台,撒歡兒去了。當然,孩子們坐久了也受不了,夏天日頭毒辣,他們看著看著,就離座奔冷飲攤兒去了,而等他們回來,座位往往成了別人的了。所以鬥羊節上,因為爭座兒,常有口角。
龍盞鎮人占座懂得規矩,從來不占第一排的,因為首排座位,是給領導和嘉賓預留的。但今年不一樣,鎮政府對外宣告,東西兩側看台的第一排座兒,是為龍盞鎮的老人們預留的。
三村五村參加鬥羊的人,下午就領著他們的羊來了。載羊的交通工具除了電動三輪車,還有馬車。這些車輛由警察引導,統一停在廣場外的兩條巷子裏。
李來慶牽著黑珍珠到達鬥羊場時,已是人潮蜂擁了。夕陽仿佛在金燦燦的泥裏打滾兒,西天一片絢麗的晚霞。參賽的羊和它們的主人大都到了,做著最後的準備。李來慶一進候場區,鎮政府辦主任小孟就迎上來,埋怨他今年怎麼來得這麼晚,說等了他好長時間了,讓他趕快跟自己出去一下,有點急事。李來慶撇撇嘴說,有啥急事,鬥完羊再說,我可不能和黑珍珠分開。李來慶怕自己離開的工夫,對手會在黑珍珠身上使壞,多給它喝幾口水,都可能讓一隻鬥羊敗下陣來。他牽著黑珍珠晚到,一方麵為了少消耗它的體力,另一方麵也是想在眾目睽睽下,炫耀他的鬥羊與眾不同。他從其他選手羨慕的眼神中,尤其是死對手許大發滿含嫉妒的目光中,知道黑珍珠光芒四射,這令他無比享受,更加不想離開。小孟見他不動,急得滿麵流汗,趴在他耳邊小聲乞求說,你出來一下吧,好處大大的!李來慶眼珠兒飛快轉了兩下,問他得多長時間。小孟說一顆煙的工夫就夠了。李來慶便牽著黑珍珠,跟著小孟出去,來到簡易廁所旁。
小孟見周圍無人注意他們,打開公文包,飛快地抽出一張照片,拿給李來慶看。那是一個戴眼鏡的小夥子,長臉,小眼睛,眉心有顆黑痣,很清瘦,斯斯文文的,穿藍色T 恤,戴藍色遮陽帽。小孟悄悄對李來慶說,這個人是危險分子,鬥羊開始後,他會坐在看台北側第一排,希望李來慶操縱自己的鬥羊,給他挑個輕傷,教訓他一下!
鬥羊是循環賽,李來慶家的羊因為上屆第三名,所以他牽來的羊,會作為種子選手,最後三輪才上場。李來慶大惑不解,說:“他既是危險分子,讓警察把他控製住不就行了?萬一我的羊衝撞了他,他身上帶著匕首,捅死它,那不是要了我的老命嗎!我太稀罕黑珍珠了,不能沒有它!”
小孟連忙向他保證,此人雖危險,但身上絕無匕首。他是林市地質勘探所的一名地質工程師,來龍盞鎮找礦的。要是他探到了礦,一旦開采,這裏就沒好山水了!龍盞鎮人要過好日子,就得讓他趕緊滾蛋!小孟從兜裏掏出一千塊錢,塞給李來慶,又將抽剩的半盒中華牌香煙送給他,囑咐他此事不可外泄,做得利索點,千萬別傷著那人的腦袋,把他的腿挑成輕傷就行。
李來慶明白小孟這是奉旨行事,讓他的羊充當“槍手”,背後的指使者當然是唐漢成了。鎮長要辦的事兒,他不好推辭,何況還有好處費。李來慶收了錢,點頭答應了。
要趕走工程師的,確實是唐漢成。十天前照片中的這個人,住進紅日客棧。他扛著探礦儀滿山轉,令唐漢成心驚膽戰,感覺他這是在翻他的家底。一開始他以為這是私人探礦,屬於非法,可以理直氣壯地趕他走,誰知小孟出麵幹涉時,他拿出了工作證。他是林市地質勘探所的工程師,利用休假來到龍盞鎮,一邊旅遊,一邊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