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為什麼不與平日田間耕作的牛一樣?色彩為什麼那麼豐富?造型為什麼那麼可愛?大千被迷住了。
“春牛為啥和真牛不一樣?”他問做過秀才的四哥。
四哥笑著說:“這頭春牛是送給開封府包青天的,所以要把它裝扮得漂漂亮亮的,不然包大人生氣不收,那麼明年莊稼就不會豐收。”
大千似懂非懂地看著這隻可愛的春牛。“這頭牛包大人一定能收,它多好看!”他一邊想一邊身不由己地跟著春牛走去。二哥和四哥在後麵喊他,他也沒有聽見,全神貫注地欣賞這頭春牛,左瞧瞧,右看看,春牛的後麵是抬著供品的隊伍,緊接著是縣城裏的大小官員和鄉裏的紳士。再後麵就是主祭的縣太爺,他坐在四人抬的敞棚大轎裏,神氣十足,兩腳各踏一隻木雕鍍金的獅子,大轎前麵紮著一條鼇魚,意味著“獨占鼇頭”。轎後一個人舉著大大的“春”字。再後麵是表演龍燈、舞獅,還有吹吹打打的戲班,那場麵熱鬧極了。
大千隨著“鞭春”的隊伍走走停停,這兒瞧那兒看,羨慕那紮春牛的人能做出這麼生動可愛的牛!那牛的神態,仰天長嘯,仿佛鼻子裏發出了“哞哞”聲。彩繪的鼇魚,鍍金的獅子,起伏翻騰的長龍,生、旦、淨、末、醜的各種人物,五彩繽紛的色彩,各種樣式的造型,這些優美的民族藝術深深地打動了幼小的張大千。在他的腦海裏,藝術是一個神秘而有趣的世界,為他後來的藝術成長打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記。
到了晚上大戲台演川戲,大千隨父母早早地吃完飯,拿著小木凳,坐在大戲台最前麵,然後耐心地等待開戲。終於,戲台上十幾盞油燈亮了,照得滿台通紅,接著咚咚嗆嗆的鑼鼓聲震耳欲聾地響了起來,台上出現了青衣、花臉、老生、花旦,有的頭插翎子,有的手提花槍,有的青衣小帽,紅臉的、白臉的、花臉的、黑臉的……一個接一個地出場,大千聽著,看著……
轉眼春天來了,陽光灑滿了大地,楊樹、柳樹又長出了新葉,小河裏成群的鴨子遊來遊去。
一天,媽媽帶著大千去走親戚,在路上媽媽反複叮囑著大千:
“到了人家家裏要有禮貌,見到長者要鞠躬請安。”“別人的東西再好不能要。”“吃飯的時候,大人沒有動筷,你不能吃。”
到了親戚家,大千彬彬有禮地向每一位長輩問安,大人們在屋裏嘮起了家常,大千就和幾個表哥表姐在院子裏玩了起來。
“我們到三元塔去玩。”表哥說。
大千一聽三元塔高興極了,在家裏每天都能遠遠望到三元塔的倩影,今天能登自然是一番興奮。幾個孩子爬上了陡峭的山坡,他們費了九牛二虎的勁兒,終於登上了塔頂,順窗遠望,內江縣城和奔流的沱江盡收眼底,大千第一次感到家鄉的景色是這樣的美麗,大自然的景色是如此的燦爛,他的心裏充滿了歡樂和驚奇,兩岸重重疊疊碧藍的山巒,給人一種無限的柔情,沱江輾轉反複如一條玉帶環繞著家鄉,河麵上小船來往穿梭,泛起微波,一層一層的細浪,在夕陽的映照下,發出金燦燦的光茫,像一幅充滿田園風光的圖畫。上一次觀看“鞭春”使他激動不已,那是人類的智慧結晶,誘發了他對藝術的向往,今天自然界巧奪天工的造物,更使他感到了自然的魅力,他久久地佇立在窗前,凝望這景色。
九歲那年,大千在媽媽、姐姐的指導下開始學習白描,說是白描,實際是在白紙上畫媽媽做活的花樣。一天,媽媽手拿一幅花鳥圖案,把大千叫到身邊問:
“八兒,你看這鳥好看嗎?”畫上一隻喜鵲落在梅花枝上。
“好看,但是為什麼隻畫一隻,而不畫兩隻?為什麼不多畫幾根樹枝?”
聽到兒子一連串的問題,媽媽愣住了,她沒有想到大千小小年紀能考慮這麼多的問題。
“樹枝畫多了太亂,不好看。”媽媽高興地回答兒子提出的問題。
在媽媽的精心指點下,大千畫畫的水平進步很快,望著兒子認真的態度,媽媽歎氣了,孩子都九歲了還沒有讀書,然而家境貧寒又供不起孩子進學堂,可是又不能委屈了孩子。忽然媽媽想起了四兒子正學。正學又名楫,字文修,早年家境稍好時,讀過書,而且學業也很好,那一年到成都府趕考,可是家裏又拿不出盤纏,從內江到成都三百裏,他幾乎走了二十多天。可是府第考試,因犯了“聖諱”,不僅沒有考取功名,而且連原來的秀才功名也被革掉了。
現在他因被革了功名,在家裏閑著無事,於是媽媽把文修和大千叫到了身邊。
“從今天開始,你教八弟讀書,要嚴格認真。”
因生活道路的艱辛,文修自然對八弟的學習要求非常嚴格,從《三字經》、《千家詩》、《唐詩三百首》到後來的《四書》、《左傳》、《史記》,同時又教書法。文修教得嚴格,大千學得也是非常的認真。後來四哥到資中縣小學教國文後,不能每天教他讀書、寫字,就給他寫了一個規矩,每天寫字五頁,少一頁打一個手板。四哥走後就由大姐督促他學習。
孩子自有孩子的世界,每天完成作業的大千,就出去和小朋友玩抓“強盜”的遊戲。大千雖然矮小,但非常有力氣。一次,他把一個比他高半頭的小夥伴摔倒,可是那孩子不服氣,上來就抓大千的小辮子,結果兩人就在山坡上廝打起來,大姐剛好路過,上前拉開兩人,大千的頭發蓬亂不堪,臉上被抓了幾道指印,衣服也破了,褲角也開了,大姐非常心疼並責怪大千:
“和小夥伴玩,怎麼能打架呢?爸爸媽媽知道又要罰你跪了。”
大千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回到家裏姐姐趕緊給大千縫補衣服,三嫂也放下手裏的活走過來,幫著大千把辮子編好,看著大千臉上的傷,三嫂問:
“還痛嗎?”
大千搖搖頭。
“八弟,要懂些事,你十多歲了,弟弟都七八歲了,要好好地帶弟弟,怎麼能出去和人家打架呢?再說也應該幫媽媽做點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