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的自由是孕育著高尚精神的一種情感,但隻有在專製的陰影下和坐落在人類屍骨,頭顱上的寶座麵前,才會將之生下來。
自由是神靈點燃在強者心靈中的一柄神聖火炬,無論風暴多麼狂烈,它依舊熾燃閃光,戲弄著周圍的煙霧,嘲笑著壓迫者的灰燼。
自由者也許會身陷囹圄,而自由則永遠飄逸在廣闊天空,永遠麵對太陽;自由者也許會身遭毒打,而自由卻被永遠由粗手汙指緊握;自由者也許會喪命,而自由則伴隨著生命大軍走向永恒。
我真不明白,世界上竟有這樣一群人,他想試圖壓製思想、扼殺原則,不知道心靈的巨大反抗力量會使之發展壯大,對低微興致施加壓力反倒能激發其成長。奇怪的是掌握奧斯曼帝國事務的人對曆史留給我們的諺語故作不知,不懂得:真理是壓不倒的;那些與社會原則、學說相對抗的人,無異於借油滅火。
隨反抗而消逝的原則,其實並不是什麼原則,隻不過是伴夜夢而來,又隨清晨蘇醒而去的幻想罷了。在反抗者腳下被踩碎的學說空無真理,因為真理是一種永恒的精神,一會兒或更長些時間,便隱沒在人們的目光下,但卻不會消失;它會原離人類家庭,一代,兩代,三代,但不久又會隨著聖先知、大詩人、改革家的出現而顯現在人類家庭麵前;先知、詩人、改革家的出現不過是存在豎琴上的銀弦,隨著整個絕對思想的顫動而顫動,發出無比甜潤的樂聲,與天地共存,其中既沒有天使,也沒有魔鬼。
那位高喊“安拉至大”的先知什麼也沒有說,但讓人們聽到一則格言,星星、太陽和月亮不斷地重複之,其聲音每時每刻、每日每夜都回蕩在大海深處、山穀溝壑。他沒有創造新思想,但把自古以來隱藏在人們心中的聲音送到了人們耳裏。
那位說“美就是真理”的詩人,沒說明暗蔽的東西,而是睜開雙眼,看到了與大自然同在的原始真理。
由此可見,真理是一種實在的鮮活力量,自身便可當眾宣布人們的喜與怒。那些從事昭示真理的人們,他們是上帝的無形手指彈撥下的樂器:人們可以對之進行擊打,但真理不被打;人們可以對之進行監禁,但真理不被監禁;人們可以對之進行屠殺,但真理是殺不死的,而是沿著自己的道路前進,並且無情地嘲笑緊抓著它的兩隻腳的無力弱手。
假若裏達·陶菲格貝克已被真理視作門生和追隨者,那麼,就讓他以監牢的黑暗而自豪吧!因為那黑暗使他在蘇格拉底與米拉布之間停留了二十五天。就讓他為流氓痞棍們的粗糙手掌感到高興吧!因為那手掌使他與阿裏·賽阿維、米德哈特帕夏同杯共飲美酒。就讓他與我一起高呼:“真理是狂烈風暴,而反抗者隻不過是枯枝、危房”!
七 生命多麼慷慨
生命多麼慷慨,生命的贈禮多麼華美!
大地何其大方,大地的手掌何其寬廣!
可是,我是多麼無力取拿、接納!
麵對生命的湧泉,我的水罐顯得多麼微小!
麵對大地的寶庫,我的提包顯得何其狹窄!
但期我有一千隻手,伸將過去,抓取滿把,然後騰空,再次抓滿把,替代那隻隱藏在衣褶裏巍巍顫抖的手!
但期我有一千隻手,在生命和大地麵前伸展開來,替代這隻抓著一把岸沙的害羞的手!
但期我有一千隻杯子,日夜為我將之酌滿甘露,將我痛飲,甘渴不解;我求日夜一再酌滿,痛飲不止,依舊幹渴不解!
但期我有一千隻杯子,取代那隻充滿個人主義的飲料;正是那杯東西,我僅僅呷了一口,醉眠了整個一個月!
但期我的饑餓蓋過一千名饑餓者,出席春夏秋冬四季設下的一千次宴會,貪婪地吞食種種美味,然而我仍然饑餓難忍!
但期我有一千副饑餓的五髒六腑,取代我這副剛剛出生就填飽了的髒腑!
但期我有一千隻耳朵,傾聽這醒著的夜鶯和鳦鳥為我唱的歌;但期我用被監牢寂靜奴役千年的喧嘩回甜美樂聲!
但期我有一千隻耳朵,替代這隻永遠聆聽海浪和風波輪流吟唱的挽歌的耳朵!
但期我有一千隻眼睛,觀看存在展示給我的奇妙景物;但期我總是向往眼見不到的存在的秘密!
但期我有一千隻眼睛,取代僅能看見閃爍在遠處地平線上被狂風壓倒的微弱亮光的一隻眼睛!
但期我有一千個體軀,穿上一千個清晨和一千個夜晚贈予我的一千襲錦袍;但期我在那之後羞於赤身裸體站在夜色和清早麵前求乞!
但期我有一千個體軀,取代因恐懼而穿起用霧靄織成的外衣的那個軀體!
生命多麼慷慨,大地何其大方!
可是,我是多麼無力取拿、接納!
麵對著每日每時的饋贈,我是如此視而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