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文革”底片(1)(1 / 3)

1965年,呂厚民從北京調任新華社江蘇分社攝影組組長,攜愛人劉鍾雲和三個孩子舉家遷至南京。

有一年春天,毛澤東南下,在南京作短暫停留。毛澤東派秘書到新華社江蘇分社找呂厚民。可當時呂厚民去蘇州采訪了,沒能接到秘書的通知,也就沒有見到毛澤東。這事成為他一生中的遺憾。

呂厚民到南京才一年光景,是非顛倒的“文革”便開始了。盡管呂厚民已遠離了政治中心——北京,但他本人以及他的家庭很快也受到了衝擊。

呂厚民先是被造反派打成“埋藏在毛主席身邊的定時炸彈”;劉少奇被“揪出來”後,無知的造反派又發揮想像力,把呂厚民的愛人劉鍾雲說成是劉少奇的女兒,於是呂厚民自然便成了劉少奇的女婿,成了劉少奇安插到毛澤東身邊隨時準備伺機謀害毛澤東的“階級敵人”。

李:“文革”中說您是“劉少奇的女婿”,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呂:這都是有的人亂傳的。我根本就不是嘛!

李:怎麼會如此張冠李戴呢?是不是因為您愛人姓劉?

呂:我也搞不清楚,我想無非是有人找借口想整我。不過這件,事很快就搞清楚了。

李:“文革”開始後,您的攝影工作是不是就停止了?

呂:停止了,完全停止了。

李:那您每天幹什麼?

呂:我的工作變成了掃院子、打掃廁所,天天打掃。

李:這事到底是怎麼引起的?似乎有點蹊蹺?怎麼那麼快一下就搞到了您的頭上?

呂:這事兒現在講起來,聽到的人沒有一個不笑的。我後來聽說,1966年下半年北京就有了關於我的大字報,傳到南京以後,南京的一些大學生就到新華社分社揪鬥我,還抄家啊什麼的。他們第一次抄家,就把我和我愛人跟毛主席的合影照抄走了。

李:去抄家的主要是什麼人?

呂:南京大學的學生,他們可能得到了什麼人的指示,很瘋狂。

李:上麵誰的指示?

呂:我也不知道。

呂厚民的愛人劉鍾雲不是劉少奇的女兒的問題總算搞清後,他和愛人暫時得以解脫。但很快,呂厚民又被打成了“反革命”。於是交代、審查、隔離、批判、掛牌、遊鬥,每天像毒蛇般糾纏著呂厚民。呂厚民本人陷入痛苦的深淵,他的家人也被推入生活的穀底。後來,批鬥步步升級,問題層層拔高。在北京,甚至還由陳伯達、江青、康生親自簽字,成立了“呂厚民專案小組”。

一個曾經可以隨意出入中南海的毛澤東的隨行攝影記者,一夜間便莫名其妙地成了“反革命”,而且還被掛牌遊街、開會揪鬥、打掃廁所,過起了非人的生活,這讓年輕氣盛的呂厚民思想上怎麼也想不通,更轉不過彎來。於是在一個見不到星光的夜晚,呂厚民給北京新華社總社寫了一封申辯信。然而呂厚民做夢也沒想到,就是因為這封信,他又被打成了“現行反革命”。

李:把您打成“現行反革命分子”是怎麼回事?

呂:“現行反革命分子”是這麼來的。我受衝擊後,想不通,就給新華社總社寫了封申辯信,信寫完之後,按照當時慣例,我又在信尾寫了一句:“祝偉大領袖毛主席萬壽無疆!”

信寄出去後,用鉛筆寫的底稿就放在了家裏。造反派第一次抄家時底稿就在抽屜裏,沒被抄走。第二次抄家時,就抄走了這份底稿。沒想到幾天之後,造反派來到家裏,說在我家抄出了一份“惡毒攻擊偉大領袖毛主席的鐵證”!

李:這份“鐵證”指的是什麼?

呂:他們硬說我寫給新華社總社的那封信裏麵,把“祝毛主席萬壽無疆”寫成了“無壽無疆”。是有意惡毒攻擊偉大領袖毛主席,罪大惡極!這樣,我便成了“現行反革命”。

李:您有沒有把那封信的底稿要回來,親自看看,那上麵寫的是“無壽無疆”嗎?

呂:我看了,信上是變成了“無壽無疆”。

李:那是怎麼回事?是您的筆誤?還是有人給改了?

呂:我那封信的底稿是用鉛筆寫的,所以到現在我也搞不清楚那個“萬”字怎麼就變成了“無”字?究竟是我自己寫錯了,還是他們給改了?

李:我想應該是有人給改了。中國有“文字獄”的傳統,曆史上不少人倒黴都是倒黴在文字上,建國後也有不少這樣的例子。在“文革”那樣一個年代,改一個字,就會掉一個腦袋,真是筆尖可以殺死人呀!

呂:實在大可怕了!

李:當時您想沒想過,找找毛主席?

呂:沒有。我知道毛主席很忙。

李:您挨過打,戴過高帽子嗎?

呂:打沒怎麼挨過,高帽子也沒戴過,可其他的都有了。抄家、掛牌子、揪出去批鬥,牌子上寫著“現行反革命分子!”“階級異己分子!”

李:您愛人和孩子怎麼樣?他們受牽連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