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色水色俱是蒼茫,在煙水間的繚繞間似乎是不真實的,仿佛整個人也渾然融進其中。
趙燁一襲玄色勁裝跨坐馬上,隻遙望山水雲霧,風景自在,離宮時那股憂思之情,再度席卷上心頭,侵入他的心肺百骸頓時又覺得心下有些空茫,這一來,她究竟可否回頭!他並無把握!隻是心中篤定,不管她如何自己都不會再放手!
一夜不成寐的顏熙直到天明時分才算緩緩進入夢鄉,隻是這睡意剛剛深了幾分,夢魘隨之而來。
其實自進靜虛觀以來,顏熙何曾有一晚好睡。
更或者說,自從丞相府滿門被血洗,她根本就再也沒有睡著過。
許多個深夜,她幾乎是睜著眼睛看著天空從暮色四合到東方露出魚肚白的熹微晨光。
光影的變化投在窗紙上的明暗交錯,隻消一點點的變化,她也都了然於心。
多少次,顏熙在仿佛永遠也看不到盡頭的黑夜裏死死咬著雙唇,用力蜷著手指,全然忘記了嘴唇被咬破、手心被指甲掐出血的痛楚,以此來抵禦心中種種的痛苦。
家人慘死麵前她卻無能為力,隻能眼睜睜瞧著他們在顏熙本就殘破的心上肆意咬齧蛀噬,直到殘缺不全。
明知無力反抗,唯有生生承受。
長夜漫漫,耿耿秋燈。本就是秋花慘淡秋草黃的時節,秋夜漫漫無際,似乎永遠都沒有明亮起來的那一天,縱使等到天明,心中的黯淡又何曾被照亮片刻呢?
夢境的含糊裏,父親不甘的眼神,母親恐懼無助的掙紮,嫂嫂茫然不知所措的淚眼,顏熙無心去考較其中的分寸糾結,隻是一味大哭。
雙親花白的鬢角、衰老的容顏如走馬燈般浮現在眼前,她伸手抓也抓不住,聲嘶力竭也喚不回來。哥哥的容貌也似被鮮紅的血色遮掩,越來越模糊而暗淡,終於消失不見。
顏熙心中的痛苦與憤恨如困獸一般左衝右突,幾乎要在心上刺出一個口子爆裂開來。頓時化作毒蛇猩紅冰冷的信子,牢牢地纏上她的胸前,蜿蜒其上。
似乎是一個女人的手緊緊掐住了她的脖子,那樣用力,仿佛是恨毒了她一般,掐得顏熙喘不過氣來,胸口似乎被鼓槌一下一下大力敲擊著,生生地如要裂開一般疼痛。疼得她大聲驚呼不止。
顏熙輾轉醒過來,口中焦渴得發苦,連舌頭也仿佛黏連著牙齒。心跳沉沉地虛弱著,仿佛桌上一枝跳躍著的微弱火光明滅。
身上衣衫盡被汗水濕透了,粘膩地附在身上。
她吃力地伸手撫一撫額頭,緩緩直起身來坐著。
神思遊離的一個瞬間,唯聽見好似是下雨了,冷雨敲窗淅瀝生寒。
臉上的淚痕猶在,大滴的淚水洇在枕上,仿似開了一小朵一小朵墨色的梅花,零星地散亂著。
顏熙伸手拂去,自己也怔了一怔,勉強歎道:“真如孩子一樣了,睡夢中也會哭。”
自入靜虛觀以來的日子,顏熙其實甚少哭泣,尤其是在季淩天麵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