悄然無聲中,兩個人隻是默默。
待她們回到房中時,青竹已經拿來了飯菜,一應擺在桌上。
見顏熙回來,不由抱怨道:“住持已經和廚房打過招呼了,說小姐還在月子中,要格外照顧些可以吃些重油和葷腥的東西,哪知道送來的吃食仍舊是沒有一滴油的,更別說葷腥了。就連奶娘這幾日奶水都少了呢!咱們當然沒什麼,可是小姐還在月子裏,身子不養好怎麼行呢?小皇子也是要吃飽了才能快些長大呢!”
青竹連珠價說完,顏熙隻拾起筷子,靜靜道:“到底是佛門清靜之地,怎麼能動葷腥呢,也別顯得我太出格了。不拘什麼,吃得飽就行。前兩日那個怪人不是還送來一隻雞嗎?燉了給乳母喝下也好不委屈了睿兒!”
凝霜接口道:“真是沒有想到皇上竟然如此狠心,竟然真的不聞不問?”
柳闌道:“姑娘說話還是要小心些,雖然是山高皇帝遠,可是隔牆有耳,主子如今帶著小皇子獨居在外。切莫再被有心之人陷害。”
“隻怕……”凝霜急道:“就是咱們一味的忍氣吞聲,那些人也會得寸進尺,連小姐也要一同辛苦。”
顏熙默默垂首,咀嚼著口中的素菜,淡然道:“我已身在淩峰,即便要吃什麼樣的苦,也是應當的。至於睿兒,他是我的兒子,若是連這點委屈都承受不了,如何當得起我的兒子!”顏熙說完扶著她們三人的手,懇切道:“隻是為難了你們,總是為我辛勞不已。”
青竹含淚低頭,嗚咽道:“奴婢自幼在丞相府長大,如今身邊的親人隻剩小姐一個了,隻要陪著小姐,我什麼都不怨的。”
柳闌亦道:“奴婢既然願意出宮陪伴主子,那麼無論遇上什麼難處,都是心甘情願的。”
顏熙心下感動不已,唏噓道:“從今往後,也隻有咱們四人相依為命了。”
青竹低低哭著,啜泣道:“咱們都沒有什麼的,隻是小姐這樣瘦,我瞧了真害怕。”
在青竹的言語裏,顏熙猝不及防地看見了自己如今的容顏。
許是太長時間地沒有對鏡自照,當昏黃銅鏡中蕭條的容顏倉惶映進自己的眼簾之時,連自己的心也有一瞬間的抵觸和不相信,這竟是顏熙麼,竟是現在的顏熙麼?
眼中的哀怨和傷痛已經沉到了底處,像浪濤淘盡後的沉沙,無聲伏在黯沉的銅鏡深處,波瀾不起,一如古井,任起如何去淘,哪怕淘起碎影千波,終究亦是迅即歸於平靜,黯淡到無淚可流,不能自己。鏡中的人如此陌生,明明知道是自己,顏熙卻依舊難以相信,這就如今的顏熙啊。
容顏雖然憔悴,但終究未曾大改,隻是這一雙眼眸,卻真的如病心多年的老婦,又似曾經飽滿盛放過後的花朵,這樣無聲無息的萎謝了,枯死在寒風枝頭。
曾經,她的美,最多是來自這雙眼,靈動如珠,輕舞飛揚,漫然漾波。或喜或嗔,女兒家不能用言語來言說的心事,不過也是由著一個眼波,遠遠地遞送了出去,自然有有心的人來懂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