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洗著衣服洗著洗著就能這樣昏沉沉沉地死去,什麼也不用再想起,也不用再憶起。
多好……可是在初春寒冷的一天清晨,她的願望卻打破了。
她洗好一盆衣服,深吸一口氣,用力端起木盆,茫然的目光卻在碰到那院門一抹明黃影子的時候,突然分崩離析。
心口仿佛被一隻冰冷的手緊緊捏著,再也無法跳動。
她手一鬆,剛洗好的衣服就這樣隨著木盆摔落在地上,沾染了泥土。耳邊有風聲,呼啦啦地從身旁吹過,那麼冷。
他就站在破敗的院門邊,眉眼清晰如墨畫,俊朗儒雅一如往昔。
深邃的眼中無風無波,他似乎已經在那邊站了很久很久。
嘩啦的水聲,洗去衣上的泥土,卻洗不盡她心中無窮無盡的驚恐與害怕,他為什麼會來,為什麼為會來……
她洗了很久,直到眼前的地上出現那雙繡著祥龍雲紋的龍靴,她才停住了手。
水盆中清澈的井水照出現在的她自己,髒亂的衣裳,微微浮腫的麵目,木然的眼神再沒有當初傾城無雙的一絲影子。
她低著頭,怔怔看著水中自己的倒影。
沒有淚水落下,心卻慢慢滴著血。
“他……死了嗎?”她問道,嘶啞艱澀的聲音連自己都嚇一跳。
許久,頭頂上傳來趙煜清清淡淡的聲音:“還在天牢中。三部會審,定罪沒有那麼快。”
顏煕忽地低低地笑了起來,笑聲似鬼哭,又似淒然的歎息。
她抿了抿亂發,又開始洗起了衣服,再也不看近在咫尺的他一眼。
趙煜看著她瘦如柴的胳膊失去了當初的瑩潤圓滑,巴掌大的臉上更是瘦得脫了形,隻有那一雙幽幽的美眸一如初見,冷冷的,帶著從靈魂裏蔓延出來的傲然。
這是顏煕嗎?看似是,卻覺得她已經疏遠得令自己無法觸到半分,再也看不出當初笑語嫣然的一絲一毫的影子。
曾經的恩愛纏綿,她給予他的一切假象,全部在這逼人的現實中褪去所有華麗的外衣,那麼赤|裸裸地在他眼前。
顏煕擰幹衣服,在一次端起木盆向不遠處洗曬的繩子走去。
她從他身邊經過,片刻都不曾停留。
在她木然的眼中,趙煜看到令他心悸的神情。
倏地,他一把抓住她的手。
顏煕回過頭,看著麵前的趙煜,太陽已經升起,他身上明晃晃的龍袍刺眼欲盲。
他總是如此,高高在上,猶如萬人敬仰的神。
“皇上找顏煕有什麼事嗎?”顏煕一動不動,淡淡問道。
“你想死?”趙煜一字一頓地問,清俊從容的麵容上已是一片鐵青。
顏煕失笑:“死?在冷宮裏,死也是不能的。“
她幽冷看著麵前的趙煜:“皇上放心,顏熙不會自盡的。”
活著,以最卑賤的方式活著。
活在這活死人墓一般的永巷中,死對於她來是企望不及的奢侈。
當趙燁束手就擒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他和她的生與死都不在自己的掌握之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