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競昶不日就安排我們回到了洛杉磯。
大冬天哪兒都冷,洛杉磯也好不到哪裏去。
蔣競昶在郊外安排了一間實驗室給葉準,地方不大,但是設備一應俱全。短短剛到地方就愣住了,葉準也站在門口看了很久,才對我們說了句:“這是老師以前的實驗室。”
我們都沒想到蔣競昶能把實驗室保留得這麼好,設備有一些換了新的。葉準檢查了一下,列了一張需要更換和增加的設備及材料明細。
“我又看不懂,以後這些事你直接跟艾美交接就行了。”蔣競昶接過來看了一眼,就把紙還給了葉準,“她會直接給你撥款,你有什麼需要都直接跟她說,不需要跟其他任何人彙報。”
“艾美是誰?”我看著在一旁研究一個燒瓶的陸喬飛,他正把燒瓶底拿起來當放大鏡用。
“蔣家唯一的蔣太太。”陸喬飛放下燒瓶看我,笑了笑說,“蔣競羽的老婆。”
這個久聞大名的蔣競羽太太我還沒見過,真的有些好奇。
“她負責蔣氏公關部,統管財務市場和研發,也算是我的頂頭上司。”陸喬飛從凳子上站起來,又走到一旁看一個蒸餾機,“這世界上大概除了競昶,唯一能降得住蔣競羽的人了。”
“這麼厲害?”我很想笑,蔣競昶突然插進來說:“對了,我正好想跟你說,你那份半吊子的工作也不要做了,來蔣氏幫艾美的忙,你覺得怎樣?”
“我?”我還真是吃了一驚。
當然,我那份半吊子的工作確實是可以不要做了,其間顛沛流離的我也沒有好好遞過辭呈,老板大概礙於段啟杉的麵子也沒有來找我的麻煩,但我也不想回去了。
“不錯,我挺喜歡辦公室戀情的。”陸喬飛在一旁晃著試管說。
準備離開實驗室的時候,陸喬飛還在研究一排試管裏的各色液體。葉準很耐心地給他講解,也不知道為什麼葉準對陸喬飛似乎沒有那麼大的敵意。
“這東西將來是要打到我身體裏的,好歹讓我知道裏麵是些什麼吧。”陸喬飛振振有詞,我也不好攔他。
跟著蔣競昶走到院子裏,蔣競昶才說:“上次說要查的事……”
“嗯?”我抬起目光看著他。
上次之後那個神秘的電話沒有再響過,雖然我一直讓它保持著充電和開機的狀態,但是一次也沒有響過。有時候我都懷疑那個手機是不是我自己買的,其他都是我的幻覺。
“怎麼樣?”我看蔣競昶吞吞吐吐的,有些著急。
他朝實驗室裏看了一眼,確認陸喬飛和短短都暫時不會出來才說:“我查不到。”
“查不到?”
“我現在真心開始佩服傅文洲了。”蔣競昶抽出一根煙點上,“我隻知道那個雇傭兵團沒有固定的根據點,或者說他們的根據點不在地球上,一點線索都沒有。”
“那客戶怎麼聯絡他們?”
“一般都是通過網絡,他們有專用的聯絡人,有自己的網絡,自己的軍隊甚至可能有自己的國家。頭目是個相當老奸巨猾的人,看得出來他非常小心,別說我們查不到,估計FBI都不一定能查到多少。”
蔣競昶隔著玻璃看了看陸喬飛,皺了皺眉頭:“你說陸喬飛如果是他們中的一員,是不是有點……不和諧?”
“是……不太和諧。”
我歎了口氣,陸喬飛正坐在椅子上看葉準調配一種液體,認真得像個小學生。
蔣競昶笑了起來,很快又恢複了平靜。
“你願意相信哪一個?”
“嗯?”
“相信陸喬飛就是個普通人,那些都是騙你的,還是說,願意相信他也是那些雇傭兵裏的一員,他接近你和你父親都是有目的的,也許從一開始就是為了殺害你父親……”
我低了低頭,沒有說話。
這時候實驗室裏傳來一聲爆炸聲,也不算太響,但很快就看到白煙冒出來。葉準忙打開窗戶,一邊咳嗽一邊說:“我就說不能把那個倒進去,你看你看。”
陸喬飛推開門一下子衝到院子裏,用力喘了口氣說:“走吧。”
蔣競昶皺著眉頭,一臉我不能相信這個人真的是雇傭兵的表情。
是的,我也不願意相信。
但那個電話真的不像惡作劇,連履曆表上的陸喬飛的照片都不像是偽造的,蔣競昶對這份文件做過鑒定,雖然是複印件,但看得出文字和圖片都沒有PS的痕跡,應該是真的。
那麼這個人到底想幹什麼呢?
蔣競昶拍了拍我,壓低聲音說了句:“不是不想讓陸喬飛看出來嗎?那就演得好一點。”
我吸了口氣,快步跟了上去。
“今天吃什麼?”陸喬飛一坐進車裏就問我。
我現在每天都會給陸喬飛做飯,好不好吃先不論,我隻是想他能吃到我做的東西。小時候陸喬飛吃東西就不挑,我想了想說:“燉牛肉吧。”
陸喬飛想了想說:“我還想吃魚。”
“那就都買唄。”我指了指前麵說,“你在超市把我放下來,我買了東西就回去。”
“我跟你一起去。”他轉過臉來看我,我把他的臉又推回去說:“好好開車。”
“你不是得跟蔣先生回公司嗎?”我看著前麵蔣競昶的車,他自己開的是一輛奔馳,挺普通低調的車。
“買個菜又用不了多久。”
“用不了多久?”
上次跟陸喬飛一起逛超市,他幾乎每個菜品都要研究半天,買菜就買了大半天。這個人的好奇心真是旺盛到不能理解,結果回到家午飯都變晚飯了。
為了正常時間吃到晚飯,我最終還是自己下了車。
超市這時候人也不多,東西都挺新鮮的,我推著推車在冷櫃前挑牛肉。
美國的肉跟國內不一樣,大概牛也不一樣,都是牛排這種大塊肉。魚也是,他們很少吃淡水魚,我又不會做三文魚,盯著一塊冷凍三文魚看了半天很想問問它想選個怎麼樣的“歸宿”。
“由美?”聽見有人喊我的時候,我有點驚訝。
我剛到洛杉磯不久,認識的人也就那麼幾個,而且這個人還是用中文喊的我的名字,我抬起目光四下找了找,不禁愣了一下。
“段先生?”
段啟杉手裏提著一個袋子,看起來也是來買東西。
“你什麼時候……”我有點驚訝,“到洛杉磯的?”
“昨天剛到,公寓還是空的,我來買點日用品。”他笑了笑看了看我的推車說,“你來買菜?”
“嗯。”
我沒想到會再見到段啟杉,或者說沒想到再見麵會這麼自然而然。
我推著推車沿著購物架走著,段啟杉也隨意地左右看著,看到有需要的東西就扔到袋子裏。
我之前就聽說過段啟杉是MCM美國總部的,隻是不知道原來總部也在洛杉磯。
“你回MCM了?”
“嗯。”他心不在焉似的應了一聲,盯著一個罐頭看了好一會兒,又放回到了貨架上。
“要待一段時間。”他回頭看我,“你呢?”
我?
我想了想,該怎麼說呢?
看我沒說話,他笑了一下,繼續往前走著,隨口就問了句:“你跟陸喬飛還好嗎?”
“嗯。”我不知道該怎麼跟他說最近的變故,這件事不能把越來越多的人牽扯進來,尤其是不能把段啟杉牽扯進來。
“啟鴻沒事了嗎?”我終於想到一個共同話題。
“沒事了,就是我也不知道他跑哪裏去了。”段啟杉在貨架上拿了一個速食比薩,看了半天又放回去了,他尷尬地笑笑,“我不知道這玩意兒怎麼弄,上次還把微波爐弄炸了。”
我笑起來,拿了購物車裏一包速凍的餃子說:“買這個啊,不用微波爐煮水就能下。”
他盯著那包餃子看了一會兒說:“我都忘了,還有餃子。”他接過去放到購物袋裏,笑了笑說,“以前都隻有過年的時候才能吃到的,好久不吃了。”
他說完繼續往前走,我不知道為什麼愣在那裏沒有動。
是啊,快過年了,美國這邊沒有什麼中國年的概念,如果在國內這時候大概滿大街都是賣炮仗和年貨了。
結了賬走出超市的時候,他看了看我說:“我送你吧,我車就在停車場。”
“不用了,我走過去很方便。”我指了指不遠的路口,確實不是很遠。
他沒有再說什麼,隻是“嗯”了一聲,轉身要走。
“段先生。”
“嗯?”
“有時間一起吃飯吧。”我衝他笑了一下,“老是吃速凍食品也不好。”
他低頭看了一眼購物袋,笑了笑說:“好。”
蔣競昶果然在蔣氏給我安排了個職位,那位大名鼎鼎的蔣競羽太太我也算是見到了,跟我想象的完全不一樣,她既不美豔也不高挑,個子嬌小,長相清秀,跟蔣競羽日常的女伴是完全不同的類型。
她叫陳艾美。
蔣氏上下十幾個部門,加上醫院和研究所,枝葉龐大至極,陳艾美一個人要統管不下六七個部門,如今還給她加了一個獨立實驗室,但她竟然也能管理得井井有條。
“嗯,艾美很能幹。”陸喬飛靠著沙發看電視,扭頭看了一眼抱著筆記本正在打文件的我,“不然你以為蔣老爺子為什麼同意她進門?蔣家人從來不做虧本買賣。”
我正在保存文件,突然彈出一封新郵件,我以為是工作郵件習慣性點了確認,郵件彈出來的一刹那我一下子從沙發上蹦了起來。
陸喬飛給我嚇了一跳,坐起身來看著我:“怎麼了?”
“沒。”我拍了拍撒在身上的爆米花,“筆記本沒電了,我進去充電。”
我抱著電腦幾乎是落荒而逃地鑽進了臥室,郵件自動彈出的是一個視頻,雖然還沒有看清楚發件人,但我第一時間就意識到是那個“惡作劇”發來的。
發件人用的是一個普通郵箱,看起來是隨便注冊的,前麵跟著一串莫名其妙的數字。
郵件沒有內容,隻有一個視頻附件。
我放在鼠標左鍵上的手指頓了一下,用力點了下去。
視頻打開之後是一段看起來像是偷拍一樣的影像,角度是從下往上,有兩個人坐在沙發上交談,我看不到背對我的那個人,但我卻能清楚地看到麵對攝像頭的人。
是我的父親。
我抓過耳機戴上,把音量慢慢開大。
“你答應過讓我走的,這是兵團裏的規矩,你給我最後的任務,我沒有死活著回來了,你就得讓我走。”父親很激動,看起來像在爭吵,但對麵的人卻很冷靜。
“我沒說不讓你走,但那個孩子你不能帶走。”
“那不是你的孩子,那是一個叛徒的孩子,你們不需要一個叛徒,更不需要一個叛徒的孩子……”
“需不需要不是你說了算,司徒方,你別忘了自己的身份。”
父親極力地克製著自己的情緒:“他隻會成為你們的累贅,到時候你們來不及轉移,還是會把他像垃圾一樣扔掉。”
“別的孩子可能是,但那個孩子不一樣。”對麵的人抬手敲了敲沙發扶手,我微微一愣,這個人的右手戴著手套,動作看起來有點僵硬,假手?
“而且我還沒想好怎麼處理陸展鵬這個叛徒。”
“杜先生……”父親倏地站了起來,看得出來那時候父親還很年輕,雖然影像模糊,但他身形硬朗,動作敏捷,跟我後來認識的那個普通的男人截然不同。
男人沒有被這突如其來的動作嚇到,過了好一會兒才說:“你放心,我即使殺了陸展鵬,也不會動那個孩子。罪不及家人,這個規矩是我定的,不會壞了規矩。”
“好。”父親也像是做了極大的讓步,“你怎麼處罰展鵬我沒有意見,但那個孩子你不要碰,他是個普通的孩子,我不希望他和我們一樣……”
“和你們一起怎麼了?”男人笑起來聲音有點尖銳,我聽得那麼耳熟,猛地想起來就是那日電話裏刺耳的笑聲,這是同一個人,這個人就是給我打電話的人。
我把音量鍵又調高了一點。
“你們有什麼不好,當雇傭兵很丟人嗎?還是你覺得為了錢殺人這件事你接受不了?幹了快二十年你跟我說你現在覺得丟人了?司徒方,這世上沒有後悔藥……”
“你住口!”
“你怕你女兒知道你是個殺人不眨眼的狂魔會恨你?你想得可真美,雇傭兵的女兒就是雇傭兵的女兒,怎麼都不可能變成總統的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