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6章 交友處世篇(10)(1 / 2)

凡人之生,皆得天地之理以成性,得天地之氣以成形,我與民物,其大本乃同出一源。若但知私己而不知仁民愛物,是於大本一源之道,已悖而失之矣。至於尊官厚祿,高居人上,則有拯民溺、救民饑之責。讀書學古,粗知大義,即有覺後知、覺後覺之責。若但知自了,而不知教養庶民,是於天之所以厚我者,辜負甚大矣。孔門教人,莫大於求仁,而其最切者,莫要於欲立立人,欲達達人數語。立者,自立不懼,發富人百物有餘,不假外求;達者,四達不悖,如貴人登高一呼,群山四應。人孰不欲己立己達,若能推以立人達人,則與物同春矣。後世論求仁者,莫精於張子之《西銘》。彼其視民胞物與,宏濟群倫,皆事天者性分當然之事。必如此乃可謂之人,不如此,則曰悖德,曰賊。誠如其說,則雖盡立天下之人,盡達天下之人,而曾無善勞之足言,人有不悅而歸之者乎?

四曰習勞則神欽。

凡人之情,莫不好逸而惡勞,無論貴賤智愚老少,皆貪於逸而憚於勞,古今之所同也。人一日所著之衣,所進之食,與一日所行之事、所用之力相稱,則旁人韙之,鬼神許之,以為彼自食其力也。若農夫織婦終歲勤動,以成數石之粟數尺之布,而富貴之家,終歲逸樂,不營一業,而食必珍饈,衣必錦繡,酣豢高眠,一呼百諾,此天下最不平之事,鬼神所不許也,其能久乎?古之聖君賢相,若湯之昧旦丕顯,文王日昃不遑,周公夜以繼日,坐以待旦,蓋無時不以勤勞自勵。《無逸》一篇,推之於勤則壽考,逸則夭亡,曆曆不爽。為一身計,則必操習技藝,磨煉筋骨,困知勉行,操心危慮,而後可以增智慧而長才識。為天下計,則必己饑己溺,一夫不獲,引為餘辜。大禹之周乘四載,過門不入,墨子之摩頂放踵,以利天下,皆極儉以奉身,而極勤以救民。故荀子好稱大禹、墨翟之行,以其勤勞也。軍興以來,每見人有一材一技,能耐艱苦者,無不見用於人,見稱於時。其絕無材技,不慣作勞者,皆唾棄於時,饑凍就斃。故勤則壽,逸則夭。勤則有材而見用,逸則無能而見棄;勤則博濟斯民,而神祇欽仰,逸則無補於人,而神鬼不歆。是以君子欲為人神所憑依,莫大於習勞也。

餘衰年多病,目疾日深,萬難挽回,汝及諸侄輩身體強壯者少,古之君子修己治家,必能心安身強,而後有振興之象,必使人悅神欽,而後有駢集之祥。今書此四條,老年用自儆惕,以補昔歲之愆;並令二子各自勖勉,每夜以此四條相課,每月終以此四條相稽。仍寄諸侄共守,以期有成焉。

同治十年金陵節署中日記

【譯文】

第一是要慎獨,慎獨心裏自然就會安心平靜。提升自我修養的方法,最難的莫過於養心了。雖然自己心中能夠洞悉善惡,卻不能盡自己的力量去揚善除惡,這樣的做法就是自欺。是否自欺,別人無從知曉,隻有自己心裏明白。所以《大學》的《誠意》一章,兩次說到慎獨的重要。若真的能夠做到喜好善美如同喜好漂亮的女色,厭惡醜惡就像厭惡難聞惡臭,盡力去人欲,存天理,那麼《大學》中所說的自覺滿足而心安理得,《中庸》所說的戒除恐懼的境界,就都能夠實現了。這就是曾子所說的自我反省而收斂,孟子所說的上無愧於老天,下無愧於內心。所謂養心,沒有比清心寡欲更高的境界了。以上所說的各種境界都是這個道理。所以,若能慎獨,那麼自我反省時便不會有自滿自足之感,可以麵對天地、質問鬼神,絕不會有行為無可悔恨而心卻畏縮的情況出現。如果一個人沒有做過感到愧疚的事,那他麵對天地時,自然是神色泰然、鎮定自若,這樣的心就會是快樂、滿足、寬厚、平和的,這就是人生的第一自強之道,也是尋樂的首選,更是保守身心的第一件要事。

第二是要求敬,敬身體自然愈加強健。“敬”這個字,孔門聖人靠它來教育後人,春秋的大夫也經常提及此字,到了程頤朱熹,他們的學說中,縱有千言萬語也都不脫離這個宗旨。保持內心的專一寧靜,外貌的整齊嚴肅,這是達到敬所要做的必要的功夫;每次出門都像要去會見貴賓,即便是役使百姓也像舉行大祭祀一樣莊重,這是敬的氣象;自我修養以使百姓平安,忠實恭順而使天下太平,這是敬的效驗。程頤說,若上下致力於恭敬,那麼天地就自然運行有序,萬物就會發育成長,氣數和諧有致,四靈一齊到來,聰明睿智自會衍生,並以此來侍奉天帝,意思就是說敬就沒有不完美的。我認為敬字最貼近我們的功用,尤其在於能使人肌膚筋骨得到鍛煉。莊重端敬則日益強健,安逸放縱則日漸怠惰,都是自然的征兆的驗證。即使年老體弱之人,一旦參加了壇廟祭祀之事,或恰逢戰陣危急之際,也會在不自覺間就變得精神抖擻,意氣風發,這些足以說明敬能強身健體。若不論多少人,不論大小事,我們都以恭敬之心相待,無懈怠之心,那麼做到身體始終強健無恙,還有什麼值得懷疑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