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琴笑嘻嘻進來,便覺得英華的閨房變了個模樣。從前在縣裏時她也到英華的臥房裏來過。以前英華的住處十分樸素,從來不見金玉。今日一進來,最醒目的就是挨著牆的那幾隻大櫃子大箱子,都包著雲紋的白銅飾,邊邊角角擦得雪亮。窗台邊的半桌上,擱著一個晶瑩剔透的白玉香爐,左邊擺著一個紅瑪瑙盆,盆裏壘著十來隻拳頭大的黃果子,右邊是個一尺高的玉山子,雕著仙人捧桃。屋子裏不隻到處都透著奢華,靠著牆還站著幾個眼生的漂亮大丫頭。
英華因淑琴多看了屋子兩眼,笑道:“我這裏理陪嫁呢,亂糟糟的,都叫嫂嫂看見了。”
英華的嫁妝?淑琴眼前一亮。姑姑昨日還和她念著想早些替表兄畢姻,英華這邊都在理陪嫁了,想來理的差不多了就要提成親的事了。思及此,她便笑道:“理的差不多了罷,二舅媽可是看好日子了?”
英華搖搖頭,道:“我娘忙的很,都叫我自己弄,我這裏管著家也丟不開手,隻有閑了弄一下兩下,還早呢。嫂嫂你坐,我五姨帶來好杏仁粉,妹子叫人點一盞百合杏仁露與你吃。”
淑琴坐在榻邊的一張椅上,一邊看英華梳頭一邊吃杏仁露,兩個人一搭一搭說些閑話。淑琴看外頭站著幾個管家想進來都被小海棠攔住了,情知再不說人家又要忙了,咳了一聲,帶笑道:“你表哥今兒早上起的極早,早飯都來不及吃就出門了,跟個孩子似的。”
杏仁的手一抖,梳子差點滑落。英華側頭看看淑琴,微微含笑,等她說話。
淑琴便道:“施藥是積福的好事,娘和我都不攔他的,隻是……隻是你表哥倒底體弱,有些兒怕他過了病氣呢。所以想問問妹妹,他們在外頭施藥,是怎麼一個情形。”
這口氣倒有些像昨晚上大哥說話。英華一邊疑惑大哥是不是跑去姑母麵前打攔,一邊笑道:“施藥是這麼一個章程,妹子說與嫂嫂聽聽罷。他們借了我五姨的一個大倉庫,要把成箱的藥照方分撿,再分運各處施藥點。有幾個現成的方子配的成藥,或是湯劑,或是丸藥,都要先備好。還請了郎中在施藥點坐診,若是病症相合,就與他成藥,若是不符,就現開藥。施藥雖然要表兄勞累奔走,但是直接和病人接觸的機會並不多,哪裏就那麼容易過病氣。再說了,咱們家前陣子不是都病了麼,吃幾劑藥也就好了。真過了病氣,隻要及時醫,也不要緊。”
前陣子大家冒雨從富春跑到府城來,的確都病了,雖然病的有輕有重,但是也沒有死人。淑琴想一想現在有醫有藥,更不必害怕了,笑道:“妹子這般說,我就放心了。回去我就說給娘聽,也省得她也瞎擔心。”她說著就起來告辭。
英華握著梳好的頭發送她到院門,回來長歎:“我大哥的手伸的還真長,若是姑母和表嫂信了他的話,真攔住文才表哥的路就可惜了。”
“各人有各人的福氣。”柳五姨從裏間出來,坐到英華的妝台邊,就有她的丫頭過來替她梳頭。五姨眯著眼睛,懶洋洋說:“世事哪能隻沾光不冒點風險。你爹當年把你大哥送回富春實是做錯了,要是讓他在京城多住幾年,多碰些釘子,說不定現在就不必讓三姐替他操心了。”
“五姨你老人家替柳家操的心又哪裏少了?”英華笑嘻嘻把梔子花擱到妝台上,攬著頭發湊到柳五姨身邊,笑道:“五姨,你明日就回杭州去?”
“你小舅舅想必是要跟特使一塊來。我在這裏也無事,回杭州搶人去,下手晚了好工匠都叫別家搶去了。”柳五姨伸了一個懶腰,道:“英華你在家也沒什麼事,不如跟五姨去杭州走一走,轉個小半年再回來?”
去不去杭州?英華糾結了。富春鄉風略保守,回家鄉這兩年她出門的次數有限,惹的麻煩可不少。現在就有機會讓她去看一看西湖的美景,再去蘇州逛一逛,何其難得。再說了,依著未來婆婆陳夫人的那個性子,她嫁進李家一定會拘著她在家繡花煮飯養孩子,必定不會讓她出門。失去這個機會,若非將來李知遠在蘇杭一帶做官,她怕是一輩子不得去蘇杭閑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