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知遠和英華小兩口起先在後頭看了會熱鬧。李知遠頭回出席詩會,是個生麵孔,席間居然有個才女看上他了,給他捎紙條兒要和他聯句,李知遠不理,那位才女接二連三送了六七張紙條兒,李知遠不勝其煩,索性過來女客這邊,把六七張紙條兒亮出來,說:“哪位小姐吃多了酒幹的這事兒?我呸,就這幾個狗扒的字也想裝才女勾搭人,要裝也裝的像點啊,寫的這些淫詞豔句都是什麼東西?我媳婦呢?咱們走,別讓那個****的騷味把你熏壞了。”
李知遠的聲音不小,屏風裏外都聽得清清楚楚,屏風裏女客麵麵相覷,好幾個都愣住了。屏風外頭的男客,倒有一多半看著罵人的李知遠張嘴的,還有一小半交頭結耳相互打聽:這人誰啊,哪來的書呆子,有佳人看上他,他對不上來詩就算了,怎麼罵人啊?
英華高高興興站起來,跟麵色鐵青的樹娘告個罪,服服帖帖讓李知遠拉著她的手,小兩口頭也不回的離席。
他們兩個才繞出屏風,就聽見屏風裏頭有人嬌聲痛哭。英華拿眼瞟李知遠,李知遠得意的抬頭,大聲問:“娘子,我是不是罵的太客氣了?”
確實有點過,不過——勾搭丈夫又被丈夫當眾罵****,做媳婦的開心都來不及了,哪裏會計較這些小節。英華極是滿意的給李知遠撐麵子,笑道:“也還好了,下次再有這種給你塞什麼紙條兒的,你看不順眼就替人家改一改,用的典不對啦,韻不合啦,用朱筆給人家批一下,再貼大門外去叫過路君子評一評,公道自在人心,也省得人家的絕世華章被你評成那什麼的心裏委曲。”
英華的聲音不比李知遠方才罵人來得大,可是這會兒除了屏風裏頭有個哭的,滿堂靜默,她的話大家都聽的很清楚。
這一對小兩口是新婚夫婦的什麼人?做丈夫的極是不識相,說話夾槍裹棒的連新娘子都紮上了,做妻子的更狠,還嫌沒把人家的詩改一改貼出來。
在坐的才子們心裏有都數,屏風裏頭的才女們,有幾個的詩是真心寫得好的?這年頭的女子,略識幾個字會寫個買單會記個帳,婆家就很快活了,親友提起來就要稱她能幹。正經上女學不便宜的,南邊有數的也隻有金陵女學和泉州女學兩個女學,曲池府舍得給女兒正經上學的人家也就是有數的那幾位。
女孩兒正當好年華,會對個對子,說話不俗氣,長的又不太醜,家裏又肯放出來拋頭露麵的,都是才女!才女們字略差些,也將就了,才女們聯句把詩,語句通順就使得,什麼平仄啊,什麼押韻啊,什麼用典啊,謝謝,在座的才子們有好些讀了十來年書還拎不清楚呢,你要求那麼高幹嘛?
這兩口子,一個說人家寫的是淫詩豔詞,一個還講究上了用典和押韻,當眾罵人還補打臉,太過份了!當即就有個熱血才子站出來,喝道:“欺人太甚!你們站住。”
英華和李知遠兩個分開來都不是怕事的人,湊一塊更不怕事。李知遠小心護著媳婦慢慢轉身,樂嗬嗬問:“這位才子是要為方才那位才女出頭嗎?”
“那位才女的詩……他喜歡?”英華唯恐天下不亂,,極是八卦的補了一句,掐架時轉移話題什麼的,女學生玩的比男學生精。
席間立刻有十幾個人麵部表情變得微妙起來。屏風裏頭也有嬌聲驚呼。那位才子懷著滿腔的正氣要替無辜被辱的才女出頭,結果方才很正經的小兩口一人一句不甚正經的說話,立刻把局勢歪到神奇的方向,那位才子咬著牙想說什麼,被身邊的朋友用力拉回去了。
在這裏頭混的,其實還是有明白人的。李知遠一笑,拉著英華掉頭出去,慢悠悠遊園去了。他們倆鬧這一場,做主人的樹娘和許才子都沒發作。
李知遠罵的那些話,明明白白捎上了誰,大家都能聽得出來。樹娘沒和李知遠打過交道,但是從前蕭明偶爾提過一兩句,她曉得這個表妹夫不好惹,其實她表妹更不好惹。才女姑娘不長眼跑去撩撥李知遠,挨妹夫幾句罵算是輕的,她表妹還沒上拳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