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們的話似乎並不多。他們不過是一個拱手一個作揖就盡在不言中了。倒是韋王妃在見到武三思的那一刻,好像渾身的細胞突然都被調動了起來,她的雙眼也為之一亮,好像她是第一次見到武三思這個人似的。
其實十四年前,韋王妃就見過武三思,當時她正居於太子妃或是皇後的高位上,根本瞧不起武家的那些徒子徒孫們。也許是因為韋王妃在她的那個荒涼偏遠的王府裏待得太久了,也許是十四年後,武三思真成了風流倜儻、揮灑自如的皇親貴胄,總之武三思那種成熟男人的魅力,那種糾纏在女皇身邊的皇家氣派,簡直讓韋王妃難以抵禦,心旌動搖。十四年來,韋王妃在遙遠房陵終日所見的,隻有那個軟弱無能、逆來順受的男人。當然被廢黜的皇上又怎麼敢有作為呢?這一點韋王妃也是知道的。但是從皇後落魄到流放王妃的韋氏,很快就厭倦了她的男人。她除了不得已要為李顯生兒育女外,這十四年間,她對李顯可說是沒有一絲愛情可言了,她厭惡自己的丈夫。因為她太熟悉這個男人了,也太容易就能把他握在手心了。幸好顯的被貶不是因為別人,而是因為韋妃。恐怕隻有這一點,是能夠支撐她和李顯艱苦度日的理由了。所以韋妃也沒有別的選擇,她隻能嫁雞隨雞嫁狗隨狗。而恰恰又是李顯,使韋妃又重新回到了京都回到了皇宮回到了花天酒地的皇室生活中。所以韋妃盡管早已經嫌棄李顯,但是生活中這一新的轉機,又讓她不得不重新依靠在這個男人胸前。
但是韋妃對顯非常了解。頹廢和潦倒在十四年中已經深深腐蝕了顯的肌體和靈魂。她相信生活無論發生了怎樣的變化,顯都再不會有什麼變化了。他永遠都將是懦弱的,無能的,與世無爭的,不堪一擊的。就如同一具僵屍,不會再激動,也不會再搏擊天下。她已經對她的男人不再抱任何的希望。她隻是任由他,並且無奈地跟隨著他。
但是恰恰是這個令韋王妃失望甚至絕望的男人,又還給了她洛陽城中的新生活和她得以在其中發展的無限空間。而她所享受到的最早也是最美好的生活,就是在這個春風沉醉的夜晚,她突然看到了武三思這樣令她如癡如醉,神魂顛倒的男人。她確實是在用一種異常新奇異常欣喜的目光,在打量著武三思。
所以她即刻被武三思所吸引。她的那種愛慕的心情是溢於言表的。
韋王妃滔滔不絕地讚美了武三思一番,然後就拉著武三思去看她的女兒裹兒。
婉兒默默地站在一邊。她深深地明白韋王妃並沒有把她放在眼中。她對婉兒視而不見。她可能就是把婉兒當做了一個奴婢,她幹嗎要理睬這個賤為奴婢的女人呢?婉兒知道其實這就是韋王妃的淺薄之處。她才剛剛回來,剛剛走進這聲色犬馬,那種惡性膨脹的老毛病就又犯了。這才真正可謂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婉兒想這個淺薄的女人,遲早會受到她的淺薄的報複。
當武三思被韋王妃旋風一般地卷走,婉兒便一個人獨自安靜了下來。她長出了一口氣,覺得自己筋疲力竭。她想她該回到女皇那兒去了。她想女皇年紀大了,她一定也累了,天色已晚,她要送女皇回後宮了。
婉兒這樣想著便扭轉了身。
她被緊挨在她身後的那個男人嚇了一跳。
在黑暗中婉兒還沒有看清那個人是誰,就被那個人緊緊抱在了懷中。
婉兒沒有喊叫,她隻是輕輕地掙紮著。她不能不在乎在同一個地方同一個夜晚,隻相隔一個時辰,就被兩個男人先後擁抱。
婉兒低聲拒絕,原來此人正是李顯,他並沒有隨韋王妃一道去,而是待在婉兒的身邊。婉兒掙脫了那個男人,她整理著自己的頭發和衣服。
婉兒對李顯說:“大人所要擁有的江山不是武周的江山,而是大唐的江山。太宗、高宗所創建的江山,如今就背負在大人的肩上了。大人要以社稷安危為重,早日光複大唐帝國。”
婉兒答應李顯,願意幫助他完成這項偉業。
四隆基發誓,何人牽動婉兒心
暗送秋波,美人難過才子關。
廬陵王返回洛陽半年之後,太子李旦連續三次提出遜位禪讓的請求,女皇無奈隻得恩準了旦的最後一次請求,移他為相王,而將廬陵王李顯複立為太子。
如此的反反複複,起起落落,浮浮沉沉,讓李顯和李旦都經曆了母親無情的蹂躪。他們都不敢回首他們所走過的生命之路,他們也都不忍回頭看那沾滿了他們的血和淚的皇帝和太子的位子。顯從太子到皇帝到貶黜為王到重新成為儲君。旦從做皇帝到做母親的太子又到被貶黜相王。他們就是這樣走著曲曲折折的人生之路。從王到太子到皇帝,這每一個位子上都留下過他們或深或淺的足跡。他們就是這樣在循環往複中走完了他們生命的大半。他們被揉搓著被踐踏著被期望著被擁戴著,而到頭來他們發現那個真正坐在皇位上的,還是他們那個偉大的母親。他們的位子是可以改變的,而他們偉大的母親的位子卻是永恒的;所以無論他們坐在了哪個位子上,統治著他們的,無論幕前還是幕後,也全都是他們那個偉大的不可改變的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