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藏在雪木林中,當看見歌朵抱住那匹馬開始哭時,穆紮爾鬆開了自己已經拉開一半的弓。
弓上,是第二支箭羽。
對於古摩遺族而言,馬是一種很特別的動物,他們絕不會輕易殺死任何一匹馬。
尤其是穆紮爾看見那匹馬低著頭,以一種笨拙卻很輕柔的方式輕輕地拱著歌朵,如同人一般在安撫著她。
至始至終,它一直低下頭半圈著歌朵,以這種無言的姿勢默默地守護著她。
黑暗中,穆紮爾隻隱隱約約看見那馬微泛螢光的髻毛和長尾,而它整副身軀都隱入了夜色中,看不真切。
毫無聲息,他悄悄靠近了它。
直到,月光重新傾瀉入林中,穆紮爾才真正看清它的模樣:月光下,高大矯健的烏黑身軀,完美無瑕,猶如神祇般的身姿……
它的身後,遠處是重重雪山。
風動,拂過那絲絲縷縷金色的髻毛,微微蕩漾,泛出粼粼清冷的金色瑩光。烏色的身影仿佛完全融入了夜色之中,又或者黑夜本身就是它的化身……
四蹄雪白,宛如踏雪而來……
略略抬眸,一雙冰藍色的眼睛忽現,目光清澈而遙遠。
[
神的記憶刻在吾之靈魂,隻需一眼,就能認出……
]
古老的讚歌,一代又一代傳承的信仰。那是隻屬於古摩遺族的神話,那是從雪山之巔走入凡間的神……是古摩遺族……
最尊貴的……龍神……
“天迦……”
那一刻似心有靈犀,穆紮爾出神地看著它,無法自禁地輕輕喚道。僅剩下五步的距離,卻再也不敢冒然靠近。
——他害怕自己會驚擾自己的神,他們古摩遺族的[天迦]。
***
看著不遠處的那年輕男子,尤其是那一張極其相似的臉,沈夏有瞬間的恍然,無法自控地心中某一處最柔軟的地方又開始隱隱作痛。
沈夏曾經設想過無數種再遇到他可能出現的情景,卻未料到竟會是在如此突然的情況下再次相遇。短短一年的時間,讓它生出莫名的漫長,仿佛已經相隔了一個世紀。
【穆紮爾……】
他也是自己看著長大的孩子,之一……隻是他從來不知道有自己的存在罷了……
而另一個知道自己存在的孩子,已經不在……
忽湧的愧疚,某金髻烏馬不由自主向後稍退了幾分,這時候才發現,一直抱著它哭的古摩遺族小姑娘竟已鬆開了手。
“大族長……”
軟軟糯糯的童聲帶著欣喜也帶著忐忑,歌朵小心翼翼地從馬脖頸處探頭,望著一直靜靜站在原地不動的男子,怯怯地叫了一聲。
身後,一個柔和的力量忽輕輕推了她一下。
歌朵回頭,卻看見那匹救了自己的馬朝她拱了拱,藍色的眼睛仿佛鼓勵般示意她往穆紮爾那邊去。
而它,卻在慢慢後退。
歌朵猶在遲疑,可當她察覺到某馬那細微的舉動後,連她自己都還沒明白過來就已一把抱住了它,焦急而小聲地懇求:“別走!”
藍色的眼睛流露出狼狽和為難,看著小姑娘又是抱住不撒手,金髻烏馬猶豫了片刻隻能抬眼望向站在原地的年輕男子。
甫一對視,穆紮爾看懂了它眼中無聲的請求。
毫不遲疑地解下身上一切武器,穆紮爾用自己最無防備的姿態試探性往前挪了幾分,見金髻烏馬並沒有排斥或戒備,而是用一種很平和的目光注視著他。
微不可見地鬆了口氣,穆紮爾慢慢向前。
當年輕男子終於走到金髻烏馬的身旁,正想抱過歌朵,卻敏銳地察覺到它身上的傷,月光下泛出隱隱的濕潤紅色。
瞥了一眼地上躺著的那匹狼,這一下,穆紮爾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天迦出現,隻怕正好是歌朵遇到狼襲……
記得很小的時候,自己曾聽族中的老人說過,當古摩遺族遇到危難的時候他們的神明會從雪山之巔下來,保護族人,保護古摩遺族……
單膝跪地,毫不猶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