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的篝火宴會熱鬧非凡,或許是因為某金髻烏馬和做為他們古摩遺族“貴客”的嵇白羿這一馬一人的到來,族中難得如此熱鬧,大夥兒直到很晚才散去。
嵇白羿自是在早已安排好的帳包中住下,而帶他過去的正是水蓮。至於某金髻烏馬,卻被大祭司薩那海留了下來。
***
這還是沈夏第一次單獨與薩那海相處,說不緊張那絕對不可能。
若說一到古摩遺族沈夏就開始陷入某種糟糕的情緒,那麼後來陪著族裏的孩子們時雖然它暫時將這種情緒放在了一邊,但還是無法釋然,以至於之後的篝火晚宴它一直心不在焉,從頭到尾顯得十分沉默。可是,此刻當沈夏觸及身旁這位老者溫和的目光,卻忽然莫名的慢慢平靜下來。
在金髻烏馬的注視中,薩那海一直帶著平和安詳的微笑,靜靜看著它。他的眼睛不亮,卻有著歲月沉澱下來的慈祥包容,寧靜而深沉。
夜風陣陣,帶來了草原特有的青草香和泥土香,還有一縷雪木林的淡淡木香。遠處,正對著的是古摩遺族的聖山,在夜色中勾勒出它遠古的輪廓。
大祭司的帳包在整個族落最高的地方,此刻薩那海坐在他帳包前麵的草地上,底下厚厚的毛氈阻擋了寒氣,而金髻烏馬就默默地站在他的身邊。低著頭,當它看見老者眼中無聲的邀請後慢慢彎曲起四肢,整個身子側伏在了草地上。
二者,挨得極近。
他們的下方是一朵朵白色的帳包,而頭頂上方是一片深色夜空,漫天星瀾。
耐心地等待了很久,老者臉上一直帶著那淡淡的微笑,直到感覺到金髻烏馬真正安靜下來,他才開口。
[
天迦,你是不是在迷茫。]
他的目光沒有移開,溫和依然,此時透著了然一切的睿智。就好像望穿了它的眼睛,直接注視著一個名叫“沈夏”的靈魂。
呼吸忽的一滯,沈夏愣怔住了。它呆呆地看著這位古摩遺族的老人,卻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仿佛知道什麼般,薩那海抬起手,像是安撫一個孩子那樣輕輕摸了摸它的頭。目光溫和包容,不僅僅是安慰,也是鼓勵,甚至透露出一絲願意聆聽的淡淡慈祥。
【我不知道……】
突兀的,就連沈夏自己都還沒回神,埋在心底最深處的茫然無措如被人瞬間釋放出來的一隻野獸,化成了最直接最本能的一句回答!
當被剝離的紛亂意識重歸清明,脫口而出的話讓沈夏突然明白了自己真正的結症所在,可惜越是明白越是感覺到無力……
靈魂澀然苦笑,仿佛隻是單純地想補充完整自己那沒頭沒腦的回答,又或者隻是想單純地傾訴,哪怕根本沒想過老者是不是能聽見自己的聲音:【我不知道,我能為古摩遺族做什麼……】
我以為,因為瀾伊,才會如此在乎這個問題的答案……
卻獨獨忘了,十七年的時間足夠自己對古摩遺族留下眷戀……哪怕,至始至終,自己僅僅是一個默默注視的旁觀者……
[
時間會給出答案,命運冥冥之中已經有所注定。]
就在這時,那個平和安詳的聲音再次傳來。那一刻,沈夏甚至覺得老人聽見了自己說的話,卻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
如同明了金髻烏馬的疑惑,薩那海摸了摸它,目光中一片慈祥,微笑著繼續緩緩道:[
況且,天迦你一直都在做,不是麼。]
[
不要害怕,不要猶豫,順著你的心就好了。]
老者的話剛落,還未等沈夏明白過來對方可能真的能聽見它說話,一陣撕心般的咳嗽聲從薩那海的口中猛然衝了出來!
一個激戰瞬間從草地上起身,某馬低下頭,有些無措地看著躬起身子的老者。見他捂住嘴努力平複胸口的氣息卻怎麼也壓製不住那急猛的咳嗽,將腦袋探前了幾分,想要靠近卻又不知道該做些什麼。
然而,甫一靠近,隱隱的血腥味立時刺入金髻烏馬敏銳異常的鼻子中!
[
咳、咳咳……別擔心,是老毛病。]
如同感覺到它的焦急和擔憂,聽見低低的馬嘶聲後薩那海抬起頭,安撫般溫和地笑了笑。未沾染上血跡的另一隻手,輕輕摸了摸金髻烏馬探過來的腦袋,目光包容慈祥依然。
[
沒有事,不用擔心……]
雖然薩那海這樣說了,可是沈夏記得很清楚,一年之前老人根本就沒有咳血的毛病!
而沈夏不知道的是,薩那海並沒有說謊,隻不過有所隱瞞。一年前這位古摩遺族老人接回大祭司之位後,確實因為操勞外加憂心,身體漸差,偶爾會咳嗽不止。可是今晚他之所以會有如此強烈的反應,甚至直接咳出血來,完全是因為他消耗了過度的精神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