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達客東的這天,初夏的陽光竟是全部藏起。客東鎮的上空,滿天浮著陰沉的雲,偶然在雲稀薄處,幾道金色的陽光露出小臉,但僅僅小會,就又被移動過來的新雲層遮擋。
大風也不休止的吹著,拂的河水皺起老臉,河堤兩旁濃綠的楊柳飄擺不休,一些春尾將落盡的殘花,此刻撲簌撲簌,從枝頭被風摘下,飛舞的花瓣,如隻隻蝴蝶,甚為美麗。
這天色,這風景,一如雲瑤此刻的心情,既沉重陰霾,又喜悅激動。
她輕輕抖馬韁,過那重重牌坊,進入鎮中。
信馬而行,看著四下熟悉的一切,雲瑤忍不住的,回想起幾年前,她和他,從橫河初達這裏的那天。那時候也是春深夏初時,風吹著花瓣,紛紛飛舞。他擁著挺著大肚子的她,問,“瑤兒,你看,這裏的風景真美,我們就住這裏,可好?”
“好!”她甜蜜的笑,溫柔的依向他寬厚的肩。那時候的她,自覺得得到了世界上最為珍貴的一切。
想到這,雲瑤硬生生的停止思緒。她自我嘲諷的暗道,那些美好都已經隨著他的背叛而消失,追憶的幸福,不過鏡花水月,又有何用?難道自己還渴望什麼麼?不要犯賤了!
雲瑤再不想當年曾經有過的幸福,當她看到熟悉的七寶齋依舊盈客滿坐時,想到的,是他為了前程榮華,娶金鈴為妻,而讓鎮上所有人都以為她雲瑤是私與的破貨的事情;當她走過自己當年曾經營過的那間雜貨鋪子時,她想到的,是金小姐上門挑釁的嘴臉;當她走過熟悉的小巷時,她想到的,是她抱著一一在大雨裏奔跑,而他擁著金鈴,在雨中浪漫而行的親昵。
他早已經不是她記憶裏的顏文卿了!
“這位客官,上好的米酒,要不要買一點?”一個七八歲年紀,穿著灰白色肥大長褂子的少年,不知何時站到了停馬發呆的雲瑤身邊,少年雙手抱著個髒酒瓶子在在胸前,神色羞澀,問話很輕。
許是因為不見雲瑤作反應,他漲紅臉,提高幾分聲音,再將之前的話,又問了一次。問完,少年心裏直打鼓,生怕又被這陌生客嗬斥,隻不過,就是被嗬斥,他也還是要問上一問。若不然,半點機會都沒有不是。
以前,賣酒這些事情是不需要小小年紀的他操心的,隻如今,母親身體不好,爹爹又不在了,他不支起這個家,那能怎麼辦?
雲瑤因這少年二聲問,終是從發呆中醒過神來。她笑著看看少年,這個少年,雲瑤是認得的,名楊健,是這客東鎮上,出了名的神童。隻如今,雲瑤已不是當年住在這客東的顏常氏,就是認得,她也要裝出認不得。
她從馬背上跳下來,看看不遠處楊健的家,他們家一直是以釀酒賣酒為生,因酒味正宗,價格實在,生意一直是不錯的。她再看看楊健,這個時候,他應該在讀書才是,如何做起兜售酒水的事情來了?
但是這個念想,雲瑤沒有問出來,人之在世,各有各的境遇,她不可能什麼都管過來的。況且,她此來客東的目的不是做個老好人,是來找女兒一一的。
所以雲瑤隻點點頭,說,“這酒如何賣?”
楊健的雙眼立刻閃出喜色意來,他昂起頭,將抱著的酒瓶子向雲瑤一舉,“一壺三文錢!大哥哥你要多少?”他對雲瑤的稱呼,從客官,成為大哥哥。顯見的,他是個極懂眼色的聰明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