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長遠看,乾隆發動的這場征書、查書、禁書和毀書活動,其最大的危害還不在於禁毀了3000餘部書,也不在於4000餘種圖書因不符合封建道德標準和清朝的統治而判為“存目類”,而是在於文化浩劫對知識界、思想界和社會各界沉重的打擊和致命的摧殘。事實證明,乾隆以後,隨著清王朝麵臨的國內外矛盾日趨複雜,統治者再也沒有心思和時間去揣摸文字方麵的細枝末葉時,才發現,中華帝國所落後的不僅僅是在堅船利炮的物質層麵,更加落後的則是在製度層麵和思想文化層麵,這種落後,在乾隆時代就已經注定了。
骨子裏擔心廣大人民群眾對自己的統治存在思想或行動上的威脅,而表麵上還要裝出一副舍我其誰、高高在上、與民同樂的姿態,這才是另類皇帝乾隆的真實麵目。
以巡視的名義
乾隆皇帝在位期間,重大而引人注目的活動是六次南巡,也就是離開北京,長途跋涉數千裏之遙,到江、浙一帶巡視。帝王巡遊,在史前時代和早期國家時期,被稱之為“巡狩”,稍後亦稱“巡守”。它是指帝王作為權力的最高擁有者,本人率眾親到他的權勢所能覆蓋的範圍內(統治區域)內進行的巡視、巡狩、視察等行為。這種行為既可能是早期英雄時代的個人巡遊(包括早期國家時期的遷都尋找穩定的可控製地區),也可能是後世帝王在政局穩定以後,定期或不定期地體察民情、宣威四方的出行。據說史前時代的帝王“五年一巡”,其他四年,各地諸侯王到到京覲見,以示臣服與監察之意。如堯、舜、禹執政時期都曾多年大規模巡視天下,舜帝和禹帝甚至都死在巡視途中。
曆史上,帝王巡遊在唐朝以前比較頻繁,如頗具傳奇色彩的周穆宗西遊至瑤池與西王母相會;秦始皇統一六國後西北、東北、西南都留下其足跡;漢武帝在位53年,巡遊全國達數十次之多;隋煬帝“巡幸”之事不斷,在位14年,留居京城的時間不足1年,隋煬帝巡遊的理由非常簡單,觀風俗、采民風、糾冤獄,“四聰以達,天下無冤”。不過,唐朝建立時,唐太宗總結曆代天子之遊、尤其是隋煬帝亡國之鑒,認為:天子出遊,興師動眾,勞民傷財,應該慎重對待巡視。
宋、元、明三朝,天子巡遊天下之事甚少。為什麼到了封建末世,康熙和乾隆相繼興師動眾,勞師遠行呢?
乾隆四十九年(1784年)三月,在第六次南巡即將結束之際,乾隆皇帝拋出了他南巡的冠冕堂皇的理由,在《南巡記》中,他說:“我在位五十年間,做了兩件大事,一是在西部的用兵,二是對江南的巡視”,“到南方巡視,一是效仿聖祖康熙六次南巡,事必躬親,其次,南方河工之事甚重,通過巡視來督撫檢查這項工作”,使“循法而不擾民”。隻要大致看看乾隆下江南都幹了些什麼就知道,乾隆找的這兩條理由都非常牽強,這種掩人耳目的說法實在荒唐。乾隆的意思是:自己仿康熙之法南巡,如果南巡有點功勞,那是自己“躬敬以法”的結果,如果有遊山玩水之嫌,那是康熙開了很壞的先例。乾隆南巡的目的雖然隻提到了“河工”,但已點明了為治理國家、保國安民的需要。這恰恰是康熙和乾隆六下江南的真實意圖之一,隻不過,乾隆欲蓋彌彰的做法顯得更虛偽。
首先,滿族以少數民族入主中原,“以夷治華”,清統治者一直保持著高度的警惕,他們大多居安思危、勤於政事,唯恐天下出現什麼變故,尤其是南明時期南方如火如荼的“反清複明”運動讓清統治者心存忌憚。帝王對南方加強巡視的政治及軍事意圖顯而易見。
其次,清帝巡視體現了少數民族地位的正統觀。明代中期以後,江南文化發展迅速,江浙是漢族人文士大夫最集中的地區,也是從骨子裏對滿族統治最為敵對的地區。“滅山中賊易,滅心中賊難”,乾隆帝六下江南,廣交江南學子,或召集,或提拔,或安置,與南方士人交流。乾隆到南方後,接見士人,拜訪書院,他甚至把《四庫全書》分抄七部,四部藏於北方僅供皇室閱讀,而將另外三部悉數放在江南,即一部在杭州文瀾閣、一部在揚州文彙閣、一部在鎮江文宗閣,供江南學子瀏覽。在下江南期間,他還六次祭禮明太祖陵、三次祭禮孔子廟,兩次謁孔林,三次謁蘇州文廟,以及祭泰山、禹陵,謁少昊陵、周公、孟子等。乾隆崇文重道的良苦用心可謂足矣,他的文化南巡,既體現了對滿族作為統治者的尊崇,又強調滿漢一家,尊重漢族傳統文化,以達到政治穩定的目的。
第三,康熙和乾隆二帝的巡遊也都帶有明顯的遊山玩水的性質。二人都喜歡漢族園林藝術,喜歡漢族的傳統文化形式。每次到南方巡遊,乾隆要帶上一些畫師隨駕,見到名園勝景,就摹繪下來,回到北京後就加以仿造。乾隆是整個清朝建園最大最多的皇帝,在著名的“三山五園”中,除暢春園一景是康熙所建,乾隆時未有較大增修外,圓明園以及萬壽山清漪園、玉泉山靜明園和香山靜宜園,都是乾隆時新修或擴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