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寒夜。風,冷風。
孤獨的夜本就是悲傷的,若是和上深深的懊悔和戚戚的絕望呢?
此刻已是深夜,水汶閣內靜寂無聲,各偏房俱沒有燈光,唯正屋內一燈如豆,渺渺的微光自窗紙傾瀉而出。
床邊,坐著一男子,黑衣長發,剪影英美。
床上,躺著一女子,白麵紅唇,容貌絕美。
男子緊握著女子的手,把臉埋在其中,不見神情。
女子秀目緊閉,兩頰異樣的紅潤,卻又似乎了無生氣的僵硬的沒有知覺。
良久,銀鉤傾斜,東方微明之時,男子方緩緩抬起頭,星目漆黑如暮,眼白微藍,眉梢唇角依稀可見昔日的幾分桀驁不羈。浞颺眼睛緊緊的絞著泫汶,不舍得移開。生怕一霎時的放鬆這女子便會從自己手中溜走,微弱的呼吸,蒼白的生命……
已經五日了,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女子,就這樣安靜的昏迷了五日。
禦醫換了不下數十人,方法試了不下數百種,泫汶依舊毫無反應。七日,七日是一個重度昏迷人的極限,禦醫說七日不醒便回天乏術。
庸醫。他一腳便踹了過去,那白發老者登時就是一口鮮血噴出。浞颺似失控的吼:“是何症都斷不出來,身為醫者怎可把死說的這麼輕易。記著,她死,爾等都得陪葬。”
泫汶。一如初見時的那般美麗,隻,眉間輕皺,不知何時,這個表情似已經和她融為一體,即便是在沒有知覺的昏迷中。
“泫汶,你生我氣不肯醒來嗎?”浞颺怒目道:“你這個笨女人給我聽好,是我錯。你聽到沒,我錯了,你趕快醒來。”
見泫汶毫無反應,浞颺側了側頭,眉峰緊鎖,眼底卷著痛色,聲音蕭索:“你怪我不信你,可泫汶你知道嗎?自我八歲進入東宮,整整六年的日子教會我最多的就是處事不能依靠半分情感,即便是最親近的人。在東宮,我們一百二十一個男孩,沒有身份沒有地位甚至沒有人格,從第一天開始我就知道這裏隻有淘汰和殺戮,沒有人知道我是太子浞颺,能活著走出來是因為雙手占滿鮮血。我曾三日沒有水喝靠自己的血維生,曾五日水米不進,曾雨天淋雨雪夜罰跪,曾被全身鞭撻後潑上鹽水,曾被逼吃同伴的肉,曾…………每一次,都是因為相信別人輕下判斷而受罰。你明白嗎,泫汶,我已經習慣了,習慣了藏著情感,習慣了冷麵待人,也習慣了懷疑每一個人。”
清晨,小淅端著洗臉水進屋的時候,殿下依舊坐在昨日、前日、大前日……一直坐著的位置上。身形似乎又消瘦了些,臉上盡是倦色卻固執的不肯離開一直守在夫人的床前。
小淅還記得那日中午夫人睡下後直到深夜也沒有醒來,她怎麼叫也沒有反應,便推了推夫人,豈料夫人一口黑血噴出,臉色慘白的昏死過去。她當下便沒了主意,也知道殿下在太子妃的靈堂守靈,卻顧不得許多,匆匆的奔了過去。殿下聽聞後臉上的神情突變是一種從沒有過的驚慌,連喪服都來不及脫就急急的衝了過來。這五日一步也沒有離開,連晚上也是不眠不休的守著,也不要下人們伺候,小淅起夜時聽到屋內似有人聲,透過門縫才發現是殿下握著夫人的手自言自語的說話。
這些天,禦醫都換了好幾撥了,殿下的臉色越來越差,夫人卻依舊沒有清醒的跡象。可怕的是禦醫們連病症是什麼都斷不出,隻會搖頭嘀咕:“怪,怪,怪。”
小淅輕聲道:“殿下,讓奴婢伺候你梳洗吧。”
浞颺身子一愣,緩緩回過神,道了聲“好”,走到臉盆前。清水中倒映著他俊朗卻疲倦的臉,胡子冒了出來雜亂無序的四處生長。他以前也是留胡子的,不長,隻在下巴出泛著微青。早晨起來,見泫汶未醒睡意正酣,便拿胡茬蹭她的臉,癢得她惱怒的胡亂揮拳打他,他就是喜歡看她微怒的樣子,不似平日冷靜的有些不似人間煙火的樣子。後來實在惹怒了她,一天趁著他還在睡覺時便輕手輕腳的下了床,拿了薄刀走到他近前想把他的胡子剔去。許是一直以來的警戒的知覺,他感到利刃在前,當下躍身躲閃,反倒是嚇了她一跳刀就恰好在他臉上劃過,斜斜的一道鮮血直流,她立馬慌了手腳,也顧不得思索,唇便湊了上去。浞颺還在半疑半惑間,隻覺臉上一陣疼痛緊接著兩片柔柔的唇便吸了上來,是他熟悉的味道和觸感。那死女人還不知死活的吸允著他的臉,腦中轟的一聲扳過她的臉便吻上了紅唇。懷中的人反倒拚命掙紮,好不容易偷得半處間隙,泫汶急急道:“你還在流血。”他還哪裏顧得上,恨聲道:“是你先招惹我的。”翻身把她壓在身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