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熙接著補充道:“空白在這裏恰恰是不可缺少的有機部分,它與扁舟、漁翁和了了微波和諧地組成了一幅完整的藝術構圖,如果沒有這大片空白,這幅畫就失去了‘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孤舟蓑笠翁,獨釣寒江雪’這首詩的特殊氣氛。”
兩位老師都以擅畫文人畫見長,這種重視文學修養、講究神似情韻的畫風,對張大千也有很大影響。兩位老師都推崇明末清初的大畫家石濤和八大山人朱耷。
他們認為,清初以來一直影響到後世的畫風的王時敏、王鑒、王原祁等名家山水,雖然技巧很高,但缺乏新意。而石濤與八大山人的畫則不然,他們獨創一格,極有生氣,是我國繪畫曆史上的一次革新。
張大千受兩位老師的影響,開始刻苦地臨摹石濤和八大山人的筆墨技法。而在這兩人中,李瑞清推崇八大山人,曾熙則喜好石濤,兩個老頭爭得麵紅耳赤,不可開交,甚至忘掉斯文,口沫飛濺。張大千在好笑之餘,也下決心要學好八大山人和石濤的畫。
半年之後,他用石濤筆法畫的山水樹石,用八大山人筆法畫的荷花、鬆竹,就已經到了惟妙惟肖、難辨真假的程度。
有一天,著名的山水畫家黃賓虹到李瑞清家觀賞石濤真跡。他的鑒賞功力同他的作品一樣,在全國也是首屈一指的。這位老前輩一邊看,一邊連連讚歎,似乎世上除了石濤就沒有人能稱畫家了。
張大千站在一旁,不由虎勁又上來了,衝口而出:“黃老,石濤的畫我也能畫!”
這句話打斷了黃賓虹正欣賞、讚歎的情致,他抬頭一看,原來是一個中等身材、20多歲的小青年,如果去掉那絡腮胡,就剩一張胖乎乎的娃娃臉。
黃賓虹沒有看出他有什麼出奇之處,搖搖頭說:“年輕人,你太狂了,我比你大四五十歲都不敢出此狂言。”說完又低下頭欣賞畫作,不再理張大千,不一會兒又發出了連聲的讚歎。
過了幾天,黃賓虹興衝衝地來到了李瑞清家,一進門就大聲嚷道:“梅庵公,我今天可撿大漏了,剛才在城隍廟,花錢不多,竟然得了一幅石濤真跡。”說著就拿出畫來在畫案上展開。
李瑞清和張大千也走到近前觀看。李先生正細細觀賞,連連點頭,張大千卻大吃一驚,上前說道:“黃老,這幅不是石濤的真跡,是我臨摹的。”
黃賓虹一看又是這個狂妄的年輕人,他氣得渾身發抖,嘴唇哆嗦,一時說不出話來。
李瑞清一看,怒喝一聲:“季爰,休得無禮!”
張大千一邊解釋一邊走上前來:“先生,這的確是我畫的,揭開畫的右下角就知道了。”說著他揭開綾邊,右下角果然現出一個米粒大小的“爰”字,活像一隻頑皮的小猴蹲在那裏舉頭望月。
這一下兩位老先生都怔在當場,相對無言。
原來,那天張大千受到黃賓虹的教訓,心生不忿。後來一賭氣關起門來,兩天時間臨了幾幅石濤畫作,他從中挑了兩幅最得意之作,把它送到城隍廟的字畫店。
沒想到,畫店師傅經過一番裝裱、作舊處理,竟然騙過了偶爾前來逛店的黃賓虹先生,一粗心竟然上了這個“狂妄青年”的當。
當張大千看到黃先生拿自己的畫之後,心想可千萬不能把事鬧大了,因此急忙上前解釋。
黃賓虹得知緣由,不由得連連苦笑,又自責又讚歎,簡單說了幾句就悻悻地告辭了。
黃賓虹前腳剛走,李瑞清的臉一下沉了下來,嚴厲地責備張大千:“季爰,你簡直膽大妄為,不要以為能照著臨兩筆,就得意忘形。比起黃老,你始終都是班門弄斧的晚輩。以後一定要以禮待人,虛心苦學,如若不然,吃虧的隻有你自己。”
張大千紅著臉聽老師訓斥,然後退了下去。李瑞清卻走到畫前,細細地品味著他那幅仿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