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0年底,李瑞清先生去世。張大千幫助料理完恩師的後事,不由得想起了年老的父母,思鄉之情不可抑製,就返回了內江老家。
回到家裏,張大千發現家裏的一些變化。二哥已經做了縣知事,三哥在重慶的輪船公司也很紅火,家裏日子一天比一天好了。三合院已經被粉刷一新,簷上的青草被拔去了,換上了黑油油的新瓦。
母親又老了些,平常也不去店裏了,專門料理家務。父親已經戒掉了鴉片,身體好得多了,但是卻變得愛嘮叨了。
但變化最大的還是九弟君綬,他現在已經是十六七歲的小夥子了,白淨的麵皮,個子比八哥高出了半頭。張大千一回來,他就整天跟在後麵,八哥作畫的時候,他在旁邊不時評論幾句。
他的評說,往往使張大千驚詫不已,他看著九弟說:“九弟,我看你對畫畫非常有興趣,而且很有點才氣,為啥不用功畫畫呢?”
九弟聽了,卻低下頭長歎了一聲。
張大千看到小小青年這副模樣,不由得來了氣:“你年紀輕輕,卻去學阿爸那樣唉聲歎氣,你有什麼心事?”
九弟委屈地指了指窗外樓下。張大千一看,母親正和一個姑娘坐在一起,一邊曬著太陽一邊做針線活,兩個人說說笑笑挺親熱。他心裏頓時明白了:“為了她?”
九弟點點頭:“她姓蔣,是爹媽為我訂的未婚妻,但我不願意,阿媽非但不聽,還把她接到咱家來了。”
張大千想起了早逝的表姐,勸道:“這樣可以慢慢建立感情嘛!”
九弟委屈得嘴一撇,都快要哭了:“我不願意,我一看到她心裏就別扭。無論怎麼說我也不要,就是不要!”
張大千默然無語,心想:“都到這個年代了,阿媽卻還是用老一套來包辦。唉,我又何嚐不是如此。”
有一天,張大千趁周圍沒人,就勸起母親來。不料母親卻傷心地哭了起來:“你們怎麼不懂當老人的心?我和你阿爸,你二哥、三哥、四哥,再加你,不都是這樣過來的?老九寵壞了,你當哥的不說說他,反來抱怨我。”
張大千一下慌了,趕忙向母親認錯,並安慰了好半天。
張大千不理家事,閑來總會約幾個兒時的夥伴到外麵走走,城西二裏遠翔龍山下的資聖寺,是他常去的地方。
中秋節這一天,張大千又來到了資聖寺,與那裏的住持果真法師交談起來。果真在俗家也姓張,對常到寺廟來的這個當過百日和尚的本家兄弟相當看重。他也頗通文墨,兩人談起來非常投機。
這次果真看到張大千,老遠就高興地打招呼:“你來得正是時候,我好幾天就等你來。近來寒寺準備修整山門,重塑金身,有一塊先人書寫的石碑,乃是明嘉靖十四年進士、禮部尚書、文淵閣大學士趙貞吉書寫的,由於年久,又多遭風雨侵蝕,字跡已經脫落不全了。這次我想勞你大駕。”
張大千明白了幾分,隨即說:“如有報效佛門之處,但說無妨,大千不敢推辭。”
果真接著說:“趙貞吉字大洲,也是我們內江人。現在我們想重刻石碑,要補他的詩文,那就非內江人不可,想來想去,非先生莫屬了。”
虛歲才23歲的張大千聽了,又驚又喜,略作謙辭,也就答應了。
幾天後,張大千寫好趙大洲的原文和一幅自己寫的對聯送到了寺內。那副對聯是:
與奇石做兄弟,好鳥做朋友。
以白雲為藩籬,碧山為屏風。
每個字都足有鬥大,魏碑風格的字體,遒勁有力,極見功底。
書法被勒石之後,不少香客看到都很吃驚:“喲,張老八出去幾年,本事真大了。平日看他在家閑待著,也不出去做事,原來把字練得這般不得了。”
這件事在內江引起了轟動,此後在讚歎之餘,人們紛紛前來,不僅內江縣人,就連鄰近幾個縣的人都來求字畫。這個不出去做事的年輕人,在家掙得的潤筆費遠遠超過了整天在外奔波的人。其中他給一位朋友寫了這樣一副對聯:
路曲若之字,
山深無駟塵。
兩年多的時間裏,張大千就這樣在家寫字作畫。由於妻子曾氏一直沒有懷孕生子,按當地風俗,父母又給張大千續配了一房夫人。這位夫人是內江蘭木灣一個16歲的姑娘,叫黃凝素。
1923年,二嫂去世已經兩年了,二哥在江蘇鬆江府華亭縣認識了鬆江府太學的女兒楊浣青小姐,並準備結婚。張家人都商量起來,父母年紀太大了,隻好讓四哥去鬆江代表家人參加二哥的婚禮。九弟也吵著非要去,張大千就替他在旁邊說情,於是父母答應四哥帶九弟前去鬆江。
年底的一天,“義為利”百貨店正準備打烊,張懷忠正在櫃台後麵清點錢物,突然鑽進3個當兵的,手裏拿著槍,愣是搶走了兩匹綢緞和張懷忠懷裏的錢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