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4年,張大千已經25歲了。這個時期的中國藝術界,由於受五四運動以來藝術思潮的影響,世界各國的文化交流活動異常活躍。上海接連舉辦了多次國外畫家的畫展,張大千在參觀、欣賞之餘,也有了舉辦個人畫展的想法。
他把想法剛對二哥一說,張善孖就給他潑了冷水:“開辦畫展談何容易,不但要有資金,選好場地,更重要的是要有好的作品,搞不好,作品賣不出去,會使自己的名聲掃地,落得畫虎不成反類犬。”
張善孖太了解八弟了,過了一會兒,他緩了緩口氣說:“你還年輕,凡事千萬不能急於求成,欲速則不達,再磨煉幾年也不遲啊!”
張大千思索著二哥的話,雖然也有些道理,但他心裏還是有些不服氣。二哥的確看準了張大千,他是個認準了的事情,說做就做的人。他在暗地積極謀劃並籌備著自己的畫展!
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一個月下來,張大千畫了不下百十張畫,可是,到了年底,他把這段時間創作的這些作品,拿出來仔細觀賞、挑選時,卻發現隻有幾張自認為能拿得出手,不禁悵然若失。
他又把這些畫重新翻看了一遍,細細琢磨,終於發現,他的畫中不是這裏就是那裏,多多少少都留有前人畫中的印跡,沒有幾幅完全是他自己的。他震驚了!
這一天,二哥來到他的房間,看著他的那些畫,拍著八弟的肩膀說:“我看你還是出去走走吧,清醒一下頭腦。你注意到沒有,你的畫大多都留有前人的痕跡,缺乏生活的情趣。你應該到大自然中去體驗感悟一下。古人雲:‘筆墨當隨時代,脫胎於山川’。”
二哥的話正好說到了張大千的痛處,這也正是他自己剛剛找到的自己畫中的問題所在。這時他耳邊又響起一位前輩的話:“作畫也要講多讀書,但又不可一味關在書齋裏,要多出去走走看看。”
張大千回想自己這些年的藝術軌跡,印證著二哥的話,不覺豁然開朗:“是啊,自己正是缺乏生活、缺乏遊曆,所以頭腦中缺乏積累的素材,提起筆來頭腦就空了,隻能在前人的作品中東拚西湊,無法形成自己的風格。”
問題想通了就好辦了。古人說:讀書養性,擺脫塵俗,開闊胸襟。第二天,張大千在書房的牆壁上題了一副對聯:
結茅因古樹;移榻對青山。
他隨即就真的“移榻對青山”去了。他從上海坐上火車,一路駛往杭州。逛西湖、遊靈隱,看水望山,煙雨中的農夫、夕照下的古渡、湖光中的寶塔、落日下的江河,都在他心中定格成一幅幅畫麵。
淒風冷雨敲打著屋前的楊樹,黃浦江水泛起層層冷波,張大千又回到上海,這一夜,他坐在案前埋首讀書,重新寫下一副對聯:
立腳莫從流俗走;置身宜與古人爭。
他正讀的是華琳林的《南宗抉秘》,讀完一段,張大千掩卷沉思:“書中本有如此多的精辟理論,自己走了極多的彎路,卻沒有早些體會到這些道理。”
“筆墨既要服從對象,又要重視筆墨的形式美,要辯證地看待師古與創新的關係。作畫要欲脫俗氣,洗浮氣,除匠氣,第一是讀書,第二是多讀書,第三是須有係統有選擇地讀書。”
走了這麼多,看了這麼多,讀了這麼多,張大千的頭腦越來越充實了,下筆也更有分量了。江河奔流,萬木青翠,輝煌廟宇……均成為古今畫家取之不竭的源泉,正如古代文學理論家劉勰所說:“登山則情滿於山,觀海則意溢於海。”
經過一年多的不懈努力,1925年,張大千在27歲時,終於在上海的寧波同鄉館舉辦了他生平的第一次個人畫展。這次畫展,共展出了張大千的山水、花卉、人物畫100幅,畫展展期為3天。
開幕前一晚,張大千輾轉難眠,沒舉辦的時候躊躇滿誌,臨到頭了,反而忐忑不安起來。二哥的警告反複在耳邊回響,他無法預料畫展最後的結果,他一直大瞪著兩眼熬到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