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章 牛刀初試(3)(1 / 3)

看著晉軍吃吃喝喝,李思安的氣就不打一處來,他命令所有箭樓的弓箭手射箭。一時間,箭像蝗蟲一樣飛過來,有的落在城上,有的掉到城下。李嗣弼看著李嗣昭,“還擊?”李嗣昭搖搖頭,他大聲對將士們說:“我們的李思安將軍不高興了,賣闊了!離這麼遠,射箭,有什麼用?除非是神箭養繇基!”正說著,左腳一麻,一支箭插在他的腳腕上,他裝做俯身撿箭,迅速把箭拔出來,舉過頭頂,說:“撿起來,把箭,落到城上的,都撿起來,等梁賊攻城時,再還給他們!”將士們都忙著撿箭,誰也沒發現他的異常。

軍伎上城了,石君立問:“奏什麼曲子?”李嗣昭說:“還用問?《將軍令》、《破陣樂》,哪個雄壯,哪個歡樂,奏那個!”軍伎們排好隊形,拿起樂器,雄渾的音樂伴和著蔌蔌的箭聲回響在潞州城頭。就這樣,鬧騰了約一個時辰,雙方都覺得沒趣了,各自收攤回營。進了城樓,李繼儔才失聲喊道:“爹爹,你的腳!”“喊什麼喊!”李嗣昭壓低聲音,“小聲點!沒見過箭傷?”李繼儔蹲下,給父親脫靴,那軟靴已經被血浸透了!回頭看,如水的月光下,那血腳印,一個接一個,黑乎乎的,泛著青光。

老晉王死了。

搖曳的燭光照在靈前的棺木上,慘白慘白的。存勖披麻戴孝趴在靈前,又哭得昏死過去。一撥廚師端走冷飯冷菜,又送來冒著熱氣的飯菜。一個頭目模樣的人走到景進麵前,懇求景進勸勸公子:“整整兩天兩夜了,不吃不喝怎麼行啊?”景進攤開雙手,搖搖頭,他的眼睛也紅紅的。兩旁的侍衛袖著手,縮著脖子,誰也不敢去叫,更不敢伸手去扶。後堂裏傳來斷斷續續的哀哀的啜泣聲,雖說不大,聽起來更加磣人。敬新磨向裏邊努努嘴,“你去勸勸嘛!”景進極不情願地用拂塵戳了敬新磨一下,轉身蹩了進去。有時候,悲哀過度也會像暴怒的野獸,既會撕碎別人,更會摧殘自己。

蕃漢都知兵馬使李克寧府內燈火通明。內堂上,李克寧神情凝重,他端起嵌金青瓷茶碗,幾次要飲卻又放下,若有所思地坐了一會兒。突然,站起來,向堂左的都柱快步走去。柱上,掛著他心愛的頭盔、青銅鎖子甲和龍泉寶劍。他抽出龍泉寶劍,那寶劍迸射出青幽幽的寒光。他脫掉棉袍,露出緊身軟鍇,緊握寶劍,仗劍指天,先做了一個白鶴亮翅,接著,旋風一樣舞了起來。才舞了半個多套路,又覺得興味索然,就收了劍,向堂外走去。前腳剛邁過門坎,就意識到忘了穿棉袍,返身穿上,踱出堂外。

雪還在下,紛紛揚揚。一簇雪團掉進他的脖子裏,冰得他一激靈,頭腦清醒了許多。王兄一病就是三個多月,病前,在戰場上縱橫馳騁,那氣概,教將校振奮,叫梁狗膽寒。那時候,廊下的月季開得多麼熱烈,多麼嬌豔!如今,不用看,枯枝殘梗!雖然是半夜,有雪也並不顯得很暗。龍爪槐?平日裏青蒼剛勁,盤旋虯曲,今夜,枝上臥著雪,象什麼?象什麼?還真象綴著一叢叢白花,高低錯落。他想,“王兄走得好,天也為他戴孝。我呐,唉——”“忽如一夜北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李克寧忽然想起岑參的詩句——做個文人也不錯,至少,他們可以一門心事地吟詩,雖說不怎麼風光,甚至有些寒酸,卻也平平安安。不像自己,整天跟著王兄打打殺殺,不知道那一天,一枝冷箭射中門麵,威風富貴也就成了過眼雲煙。王兄在世的時候,他是大樹,尚能為自己遮風擋雨,如今王兄辭世,什麼事都得靠自己了!自己不就成了眾矢之的?要命的是,自古老王辭世,新王登基,都有一番明爭暗鬥,兄弟互殺叔侄相殘的故事比比皆是。再說,侄兒存勖怎麼想?啊,李存勖,可不是等閑之輩!——聽說他還在他娘肚子裏,就有兩位真神穿著黑衣,拿著扇子,在兩旁保護。他娘懷他十三個月,生的時候,難產,折騰了兩天,也生不下。驚的晉王再三禱告上蒼,神人托夢說,要他用一十七人,二分之一披甲持矛,三分之一擊鼙鼓,六分之一吹笙彈琵琶,再調四十九人,圍著產房大喊大叫,左三圈,右三圈。剛剛做完這個道場,一抹紫氣從窗戶湧進來,籠罩產床,他就順利降生。當然,這些傳說,或許是杜撰,不可信。但是,他生下以後,就比一般小孩大、壯,容貌也富態剛健,誰見了都禁不住連聲稱讚。乾寧二年,我跟隨王兄大破王行瑜,迎接聖駕還宮的時候,存勖才十一歲,與唐將賭射大雁,一箭雙雕。唐昭宗一見,大為驚訝,連聲稱讚:“此兒有奇表,又文武全才,將來肯定是國家棟梁。

不亞其父,不亞其父!”宣旨賜藍田玉卮一對,翡翠托盤一件,還從內宮女童中選出一人,賞給存勖。(此人即後來的淑妃韓氏)昭宗特意走到存勖跟前,低下頭,撫著他的肩膀說:“長大了,不要忘記效忠我們大唐!”從此,大家就把存勖昵稱‘亞子’,也把匡複大唐的希望寄托在他的身上……還有兩位大嫂,特別是劉夫人,她幹練沉穩,遇亂不驚,常常在突然變故之時,能拿出上好的應變策略,連王兄都佩服得五體投地。上源驛王兄遭劫,回到營內暴跳如雷,我和將士們也義憤填膺,操起刀槍嗷嗷叫著要報仇。是劉夫人,跪在王兄麵前,抱著王兄的腿,勸阻說:“夫君,您想想,我們為國家討賊,賊烽未滅,先起內訌,這是國家大忌,也是我們的大忌!知道的,說朱梁無禮,不知道的,還說我們心胸狹窄,不以國家為重。我們以後怎麼招兵買馬,壯大實力?您常說‘小不忍則亂大謀’,又說‘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怎麼到了關鍵時刻,就都忘啦?再說,這是朱梁地盤,我們是飛軍,沒有糧草,沒有後援,能打勝嗎?夫君,您是統帥,一舉一動牽涉著全軍存亡,要慎重啊!要慎重啊!”王兄似聞雷震,僵立了一陣,擦掉淚水,扶起劉夫人,說:“夫人,你真是我的張子房啊!”如今,王兄雖然謝世,劉夫人還健在,她怎麼想?她怎麼做?還有周德威,德高望重,目前又重兵在握……想到這裏,一股莫名的恐懼象厚厚的積雪壓在他的心頭,使他既寒又怕,喘不過氣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