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鄩心想,老王信任,我也忠貞不二,為大梁東蕩西殺,南征北戰,立下了汗馬殊勳,也算對得起老王了。時至今日,你們不知軍事,胡亂指揮,後果是什麼,你們知道嗎?這樣的作為,又能對得起老王嗎?想想老王棗強兵敗之後說過的話,“沒想到哇沒想到,晉陽餘孽竟昌熾到這般地步!天啊,也不佑我,催我陽壽,我死以後,我的幾個兒子,都不是他們對手,我死無葬身之地了!”劉鄩不由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劉鄩本想上道奏章,諷刺一下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人,仔細尋思,還是別惹事的好,就借口糧秣尚未備足,暫時還不能發兵。如要盡快發兵,請大王先給每人準備十斛糧。誰知向來優柔寡斷的梁王見了這道奏章,勃然大怒,立即派段凝督軍,並帶著親筆書寫的手諭痛斥:“將軍屯軍集糧,究竟是為療饑呢,還是為破賊呢,擬或有其它的想法呢?”劉鄩從字裏行間,似乎看到了梁王扭曲的臉和提在手中的劍,他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八麵找不到出路。恰巧王彥章在館驛坐不住,來找劉鄩解悶,劉鄩便把梁王的手諭拿給他看。王彥章看了,輕輕放在桌上:“咳,他哪裏知道前方將士難哪!”劉鄩生氣地說:“不知道難,也罷,你別亂下命令嘛!”王彥章歎口氣:“正因為他們不明軍情,才會亂下命令呀!”劉鄩想了想,這事,得讓眾將知道,或許,他們誰有高招,俗話不是說“三個臭皮匠,頂個諸葛亮”嘛!就召集部下商議對策。
眾將軍到了,劉鄩把梁王的手諭和前邊的三道聖旨都擺在香案上,請大家拜讀,要大家出主意,想辦法。眾將軍看看聖旨,看看劉鄩,都不說話。劉鄩說:“主上深居禁中,不了解魏州前線的敵我態勢,急於出戰,希望畢其功於一役。愚以為,此時敵強我弱,戰必不利……”段凝插言道:“皇上聖旨,不得不聽呀!再說,無論勝負,總得出戰,曠日持久,也不是好辦法嘛。不然,晉賊還以為我們大梁將軍個個都是些膽小鬼!”將軍們聽了,覺得也對,尤其是不願沾上“膽小鬼”的罵名,嘰嘰喳喳地要求出戰,一時間,廳堂內嗡嗡嚶嚶,像落下了一群沒王的蜂。劉鄩真有點後悔,不該召集他們商議。王彥章喊聲“等一等”,進了後院。出來端了一口大缸,盛了滿滿一缸水,說:“諸位,我把澶州丟了,家眷全都落入賊手,我想不想馬上出戰?論國論家,我都想!”王彥章指著那口大缸:“誰能一口氣把缸裏的水喝幹?”沒有一個人應聲。王彥章說:“一缸水,並不很多,我們也無法一口喝幹,那麼,一仗,就能把晉國滅了?”停了一會兒,王彥章又說:“我們都是將軍,都在前線,都知道晉軍比我軍多;他們,剛剛得了魏州、澶州、德州,銳氣正盛,我們貿然出戰,無異於羊投虎口!”沒人說話了,廳堂裏出奇的寂靜。見大家的火被王彥章的一缸水撲滅了,段凝又開口了:“聽說,您的寶眷被晉王轉到晉陽,受到了特殊優待,活得滋潤得很呐!”有幾個人“哦”了一聲,說:“對嘍,你一出戰,家眷的性命可就不保嘍!”“誰知道,他還有沒有更黑的……”這幾句話,像幾束狂火燎撥了馬蜂窩,廳堂裏“轟”地一聲又嗡嗡開了。人要是狂躁了,比馬蜂難收拾得多!王彥章的臉由紅轉白,由白變青,“咯哇”一聲,手按胸口,跑出廳堂。劉鄩氣得抽出寶劍,“啪”地拍在桌子上,罵道:“你們說的什麼話呀?
這不是給他滴血的心上插刀子嗎?”廳堂又陷入死一樣的沉寂。劉鄩擺擺手:“你們,你們都,都下去吧!”眾將走了,劉鄩滿眶淚水,仰天長歎:“主暗臣愚,將驕卒惰,大梁,氣數將盡了!”
氣歸氣,劉鄩還是想到老梁王,想到大梁的國運,他傳令:深溝高壘,堅守不戰!——“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至於自己的命運,豁出去了!同時,他也把這裏的詳細情況,寫了一份奏章,飛馬送往洛陽,懇切求告梁王,不要急於求成,逼他進軍。
誰知道,這回奏章到了洛陽,梁王朱友貞卻沒有心思過問,原因呐,他最寵愛的張妃病重!這個張妃,才藝雙全,更兼美豔絕倫,朱友貞早就想立她為後,奈何張妃自己不同意,她幾次誠懇地說:“郊天,關乎社稷,關乎萬民。懇求皇上,郊天之後,再冊封賤妾,也還不遲。”可惜連年戰爭,朱友貞沒有機會郊天,也就沒有舉行冊封之儀。朱友貞看張妃病重,急忙請內務府張羅,草草舉行了一個儀式,冊封張妃為德妃。可憐德妃白天受封,夜晚病逝,哭得朱友貞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全顧不得皇帝體麵。葬埋之日,朱友貞又親履墳塋,灑漿燒紙,誄文祭奠,哭得幾次昏厥過去,回宮就形神俱疲,頭疼難忍,天還沒黑,即和衣躺下了。
朱友貞昏昏沉沉睡到半夜,夢見兄長友文滿麵鮮血,向他討命。他連忙跪下解釋,說是父王的命令,自己絕對不想傷害兄長。友文不信,要看詔書,他親自翻箱倒櫃也找不到。友文淒厲地長嚎一聲,撲過來就要和他拚命。嚇得他一骨碌爬起來,怔怔地坐著,眼前恍恍惚惚還能看見友文那飄散的頭發,滿臉的鮮血。這麼一鬧騰,他也不敢睡了,和衣坐在床上。一會兒,又仿佛聽見禦榻四周有刀劍擊刺的聲音,他躡手躡腳下床,仔細察看,不見人影,便又回到龍床,和衣坐在床上。過了一陣兒,刀劍擊刺的聲音更清晰了。他急忙下床,從壁上取下寶劍,抽出提在手中,繞床搜了三圈,還是沒有人影!回到床邊,又恍惚看見友文那飄散的頭發,滿臉的鮮血。他被徹底地嚇醒了,便提劍藏在床側帳後。沒有多大一會兒,寢室的門悄無聲息地開了,飄進一個黑影,嚇得他頭皮一緊,頭發全豎了起來。他從帳後探出頭,看見一個黑衣黑褲短打扮的蒙麵人,進來直奔禦床,仗劍就刺!那蒙麵人感覺刺空,慌忙轉身外逃。這時的朱友貞怒火中燒,不知哪裏來的神力,撩開錦帳,大吼一聲:“哪裏逃!”搶上一步,一劍就把刺客撩倒在地。刺客的劍也“倉琅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