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一片安靜,那些散落成一片的打折卷兒的小麵條可憐兮兮地躺在病床冰冷的地板上,冒著熱氣,卻又很快散去,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濃濃的調料味。
葉子振對於自己的一番好意被糟蹋,完全沒有生氣的意思,居然隻是怔怔地看著她,然後怯怯地問:“這又是怎麼了?剛剛不是還好好的嗎?怎麼這頭又生氣了!你要生氣也不是現在,自己生著病,有什麼等好了之後再說。”
她要瘋了,葉子振不是著名的惡少,出了名的不能吃虧、不能被人說、不能被人羞辱的嗎?已經做到這個地步了,他應該要生氣的,結果還直接來了一出無限寬容,搞得她現在比之前還要被動,明明隻是想讓鄧瑗看看,自己對她兒子差到了極點,即便是如此破天荒的東西,在她這裏也完全看不上眼,用這種方式和鄧瑗挑釁,瞧瞧!你的兒子早已經被我降服了,你那邊的寶貝疙瘩,在我這裏不過是草芥而已。
可惜的是,現在不但沒有成功,反而弄得好像是在故意炫耀葉子振對自己的百般寬容,偏偏葉子振不開竅,還拚命問她是不是這裏不舒服,那裏不痛快的話。
她一句也沒有回答,額頭上漸漸冒出一層冷汗,鄧瑗並沒有想象中的大發雷霆讓人將她丟出去,反而閑適淡定地坐在對麵,慢悠悠地吃起自己碗裏的泡麵來,表情輕鬆,動作優雅,一口一口,連湯都全喝光了,才慢慢抬起頭來,這個過程中,她忽然意識到自己弱到爆,氣度和睿智程度完全趕不上對方一成,又是無奈又是汗顏。
“子振。”鄧瑗含笑說,“不要打擾陸小姐了,成年人發燒不比小朋友,她現在心煩氣躁,你就出去吧,讓她安靜安靜。”
葉子振將信將疑,還腆著臉過來問她:“是嗎?”
她默默地點點頭,誰能說他什麼呢?一個在生死關頭連大衣都舍得給她的朋友,她難道還真的要再繼續讓他難堪嗎?
葉子振放了心,便蹲下去撿起地上的泡麵碗,然後又忙著到處找掃帚,鄧瑗笑得更開,柔聲說:“兒子!出去吧!這些事兒讓下人做就行了,你快去打你的針,今天隻顧著往這邊跑,針都沒打吧?”
葉子振點頭笑了笑:“那我們一起走吧,讓辰星一個人好好休息。”
鄧瑗抿嘴一笑,將手裏的泡麵碗遞給他:“你先出去,我還有些話要和陸小姐說。”
葉子振聽了,忙回頭看她,她板著一張臉,不抬頭,葉子振眉頭一皺,然後轉身對鄧瑗說:“媽,你對辰星不要太凶了,這件事不是辰星的錯,反而是我連累了她,那個瘋婆娘是想凍死我,用她來做餌,她和我一樣,都是受害者,哪裏有受害者還要被責備的。”
葉子振這家夥是怕事兒不夠大,還要再澆一桶油,這麼一來,鄧瑗更是笑得開了花。
葉子振三步一回頭,他或許沒有猜到母親和她的對話內容,更多的以為是會因為這次的事罵她,走到門口,又回頭小聲說:“要不,我在這裏旁聽吧。”
鄧瑗站起來,輕輕地推著他的背:“行了!快出去吧,沒說你以後都不能來,等打完了針,你就可以過來!我不會吃人。”
葉子振被鄧瑗逗笑,忙點頭,又囑咐她:“在我媽麵前別發脾氣,她很凶的,你讓著點,大不了我待會兒給你買好東西,你要皮包還是要首飾,隨便選。”
她咬住牙,火已經燒到頭頂。
葉子振出去之後,鄧瑗慢慢地踱著高跟鞋走到她麵前,柔柔地笑了笑,然後低頭看到她手指上的鑽戒,便笑道:“很漂亮的戒指,陸小姐。”
她低頭,正想該如何讓眼前這個貴婦人放棄腦袋裏那些可笑又無稽的念頭。
“我聽人說,你是學時裝設計的,還以為品味會很好,誰知道也和普通女人一樣,真讓人失望。”鄧瑗輕輕地搖頭。
“這不是你兒子送的。”她理直氣壯,現在自己已經和夏青槐談婚論嫁,隻欠最後臨門一腳,這段姻緣是天注定的,就算死過一次也能再回來找到他,無論是勢頭強勁的鄧瑗還是無孔不入的玉澤南,沒有誰能破壞。
“我知道。這麼普通又沒有眼光的貨色,不是我兒子的手筆。”鄧瑗淺笑,“我很欣賞你。”
“葉太太。”她本想叫一聲阿姨,但想到或許會太親熱讓對方誤會,於是便選擇了一個普通人稱呼她的方式,“您對我知之甚少,包括葉子振,我不是你們想象中的那種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