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節(1 / 3)

第七十九回賈迎春哭喪中山狼,林黛玉淚盡細水廊。

吳伯恩開卷第七十九回也,作者雲懦小姐哭喪訴中山狼矣,因林黛玉淚盡無痕細水廊處理,曾曆曆往目一番夢幻之中,故將遇良材心比心隱修,而遁借通靈“失玉”之說詞,親撰寫詩稿《有利於頭》(方石頭記)一詩稿也。故將“真世隱”去去,但對因果斷決之事,書中往往所敘述何人何事何地,方自欺言,番番仿風塵碌碌無為一書所著,忽然想開念戀,及當時當情所有一一考試之百八女子,多出十二分數,便依依法律累細珠還,較去甚或久遠近期功名,沉溺自咎自承取經事物,襟帶裙釵皆其男兒見識行止之上,何矣堂堂須眉濃發誠聘不德,誠若彼裙釵吊哉哉,豈豈偁宅豳客,實愧實惰,則有餘懈怠多,悔過自新之蟓晚矣!悔這不倦容音,無益友良毀,編集黛玉釵環大無可傳記如何,多多益蟲收藏!夢阮曹雲自悔新編如何之累也!當此,摘抄數則自欲將已往所賴天恩祖德,錦衣紈絝之時,飫甘饜肥之日,背父兄教育之恩,負師友規談之德,以至今日一技無成,半生潦倒之罪,編述一集,以告天下人:我之罪固不免,然閨閣中本自曆曆有人,萬不可因我之不肖,自護己短,一並使其泯滅也.雖今日之茅椽蓬牖,瓦灶繩床,其晨夕風露,階柳庭花,亦未有妨我之襟懷筆墨者.雖我未學,下筆無文,又何妨用假語村言,敷演出新一段故事來,亦可使閨閣昭傳,複可悅世之目,破人愁悶,不亦宜乎?"故曰"賈雨村"雲雲,迎春出嫁哭喪中山狼矣.

卻說賈迎春已來家好半日,孫家的婆娘媳婦等人已待過晚飯,打發回家去了。迎春方才哭哭啼啼的在王夫人房中訴委曲,說孫紹祖“一味好色,好賭酗酒,家中所有的媳婦丫頭將及銀遍。我略勸過兩三次,便罵我是‘醋汁子酒老婆擰出來的’。又說老爺曾收著他五千銀子,不該使了他的。三千銀子如今他來要了兩三次不得,他便指著我的臉說道:‘你別和我充夫人娘子,你老子使了我三千銀子,把你準折買給我的。好不好,打一頓攆在下房裏睡去。又說當日有你爺爺在時,希圖上我們孫家的富貴,趕著相與的一場。論理我和你父親是托親一輩,如今強壓我的頭,賣了一輩。又不該作了這門親事,倒沒的叫人看著趕勢利老爺似的。’”賈迎春邊一行說,邊一行哭的嗚嗚咽咽,連王夫人並賈氏眾姊妹無不落淚。

王夫人見到隻得用言語解勸說:“已是遇見了這不曉事的人,可怎麼樣呢。想當日你叔叔也曾勸過大老爺,不叫作這門親的。可大老爺執意不聽,一心情願,到底作不好事了。我的兒,這也是你的命。”迎春哭道:“我不信我的命就這麼不好!自從小兒沒了娘,幸而過嬸子這邊來,過了幾年心淨日子,如今偏又是這麼個命!”王夫人一麵解勸,一麵問他隨意要在那裏安歇住下。迎春道:“一則的離了姊妹們,隻是眠思夢想。二則還記掛著我的屋子,還得在園裏舊房子裏住得三五天,死也甘心了。不知下次還可能得住不得住得呢!”王夫人忙勸道:“快休亂說。這話不過年輕的夫妻們,咬牙鬥齒,日後亦是萬萬人家之常事,何必說這喪氣話。”王夫人隻仍命人忙忙的收拾紫菱洲房屋,命賈氏眾姊妹們陪伴著解釋,又吩咐寶玉:“不許在老太太跟前走漏一些風聲,倘或老太太知道了這些事,都是你說的。”寶玉唯唯的聽命。

迎春是早夕仍在舊館安歇。眾姊妹等更加親熱異常。一連住了三日,才往邢夫人那邊去。好幾次她先辭過賈母及王夫人,然後與眾姊妹分別,更皆悲傷不舍。還是王夫人薛姨媽王熙鳳等安慰勸釋,方止住了哭聲過那邊去。倒是邢夫人派了丫環小鵲,也閑敘叨嘮幾句才來過那邊,賈迎春等幾個丫環又在邢夫人處住了兩三日,就有孫紹祖的強人來接去。本是賈迎春雖不願去,也無奈懼孫紹祖之惡,隻得勉強忍情作辭了。邢夫人倒是尷尬人做尷尬人,雖本不在意,也倒不問其夫妻和睦,家務煩難,隻麵情塞責幾言而已。

且說王夫人自送出賈迎春回去之後,賈寶玉自立了半天,別無法兒,隻得複身進入園中。待回至房中,甚覺無味,因乃順路來找黛玉。偏黛玉不在房中,問其何往,丫鬟們回說:“往寶姑娘那裏去了。”......(無黛玉二事)忽又想到去了司棋、入畫、芳官等五個,死了晴雯,今又去了寶釵等一處,迎春雖尚未去,然連日也不見回來,且接連有媒人來求親:大約園中之人不久都要散的了。縱生煩惱,也無濟於事。不如還是找黛玉去相伴一日,回來還是和襲人廝混,隻這兩三個人,隻怕還是同死同歸的。......(無黛玉三事)想畢,仍往瀟湘館來,偏黛玉尚未回來。寶玉想亦當出去候送才是,無奈不忍悲感,還是不去的是,遂又垂頭喪氣的回來,方想著這地方姑娘是常來的細水廊,卻是那賈環叔侄到了一處,看了命題,雖然吟詩不少,倒也知命。說話間,賈環叔侄亦到。賈政命他們看了題目。(代號為何題,脂言前麵中秋缺詩等)他兩個雖能詩,較腹中之虛實雖也去寶玉不遠,但第一件他兩個終是別路,若論舉業一道,似高過寶玉,若論雜學,則遠不能及;第二件他二人才思滯鈍,不及寶玉空靈娟逸,每作詩亦如八股之法,未免拘板庸澀。

(缺詩)......丁香結子芙蓉絛,眾人都道:“轉‘絛’,‘蕭’韻,更妙,這才流利飄蕩。而且這一句也綺靡秀媚的妙。”賈政寫了,看道:“這一句不好。已寫過‘口舌香’‘嬌難舉’,何必又如此。這是力量不加,故又用這些堆砌貨來搪塞。”然後是作《芙蓉誄》吊唁女兒的長詩,脂言日後矮艔有另一首通篇長句,可以一相一襯,而讀此章目,以知那《姽嫿將軍詞》和此《芙蓉女兒誄》也是一相一輔,不會使覺沉痛,而茫然不然,某們相見傷覺挽留,“高,溪山麗兮月午。何心意之忡忡,若寤寐之栩栩。餘乃欷...歔悵望,泣涕傍徨。人語兮寂曆,天籟兮筼簹。鳥驚散而...神鬼而通……缺詩!

靈...飛,魚唼喋以響。誌哀兮是禱,成禮兮期祥。嗚呼哀哉!尚饗!讀畢,遂焚帛奠茗,猶依依不舍。小鬟催至再四,方才回身。忽聽山石之後有一人笑道:“且請留步。”二人聽了,不免一驚。那小鬟回頭一看,卻是個人影從芙蓉花中走出來,他便大叫:“不好,有鬼。晴雯真來顯魂了!”唬得寶玉也忙看時,此處原為妙玉,試想這前八十回(七十八回)寮不為妙玉之文,而後三十[二]回豈不是妙玉正方矣乎!妙玉的判言:(為世難容)....卻不知太高人愈妒,過潔世同嫌。可歎這青燈古殿人將老,....到頭來依舊是風塵肮髒違心願,....事後之事,程已版本是她淪為妓女,實不可信,讀得風塵肮髒時,意議為“世界如此,世界肮髒....”倒為合〖世難容〗的氣質,天生成性,畸零之人。

話說賈寶玉兩三日方才祭完了誄文,長篇大調地《石頭仙誄》述言作戺,忽想起迎春欲雲,急忙地盡早燒了誄文拜靈,忽又想起道:“雖如此倉促,也不可魯莽馬虎了,也須臾些果品仙花,衣服冠理,奠義周備,方以誠心敬慕!”隻聽花影中有人聲,賈寶玉倒唬了一跳.忙走及出來細看看,不是別人,卻是櫳翠庵的妙玉,滿齒含笑,口內說道:“你好新奇的祭表!可與女兒誄一同顧傳的。”賈寶玉聽了,不覺紅了臉,朝笑著答道:“我本想著世上這些祭表都蹈於章法,所以更改個新兒樣,那日被林黛玉看到,數落了一數,今日拜神表也被你撞見,說稀奇古怪的事,這原不過是爾一時的頑意,誰知又被你給聽見了.想來想去,這有什麼新篇大使不得的,若有上次那芙蓉樹後的身影極是黛玉,我們也可就地取材地細談話表,豈不是為了怕黛玉分心,埢負於你。”妙玉仍舊含笑而道:“呸呸,我幾時來過芙蓉樹後,躲藏著貓豜著瞧你死我活的,說埢負何人?廖記著你妹妹,倒是不怕他小姐使性子。若說這祭表,倒是和上次的差池分數,今日有幸歸遇於藿夫香下,豈有我何不改削之道。”

妙玉叫道:“第一原稿在那裏?我倒要真細細讀.這長篇大論,也不知說的是什麼,中間倒有兩句,什麼`謾言紅袖,公子無情,青土壟中,女人薄命.‘這一層意思卻好好想不通意思,隻是`謾言經袖‘未免熟濫些.豈不改削為‘謾罵無情,公子不請。’”“太好的表文,既放著妙卿仙姑的現成真事不用,為什麼擺著龍門陣的大長篇調?"妙玉忙問:“你這又想到什麼真事?"寶玉笑道:“咱們如今都係有紅綃帳兒,霞影紗糊的窗,豈不是放著現實說事?”妙玉嗔怪地道:“別說唭唭的話,放在這不府裏就不成話了,我想著畢竟是烹熟的感情,就用這句‘茜紗窗下,公子多情,謾言無情,寶玉不請‘呢?"寶玉聽了,笑眯眯地猛不禁地跌足道:“好極,妙玉是極!到底是你想的出如此新奇表文.可知天下古今觀望都是現成的,好景妙事盡多益補,隻是愚人蠢人說不出想不出幾件來罷了.”妙玉不理寶玉,說道:“但隻一件:雖然這一改新妙之極,但你居此則可,在我實不敢當。”說著,又接連說了一二句"不敢當".寶玉笑道:“妙卿仙姑又何妨.我的窗即可為你之窗,何必分晰得如此生疏.常古人說得異姓陌路,尚然肥馬,衣服輕裘,敝良無憾,何況你我。”妙玉笑道:“若是論交道,不在肥馬輕裘,即黃金白璧,亦不當錙銖較量.倒是這唐突風塵這事,萬萬使不得的.”寶玉想了想,笑道:“那如今我們不發一句,就越性將`公子‘`女兒‘改去,竟算是你表他女神的文誄倒妙.況且素日你又不待人甚厚,故今榮營豈難容得你,豈妙?方可棄此一篇小文,萬不可棄此`謾罵‘新句.我們如上次那遇,就莫若改作`茜紗窗下玉,小姐豈多情,藿香堆壟中,紅丫鬟薄命.‘”

妙玉聽如此一改,雖於他無涉,倒也愫懷的笑道:“女兒中用的乃是丫頭,倒不是你們男兒。”

寶玉笑道:“你說這可否改得,丫頭薄命!”妙玉笑道:“什麼丫頭薄命,豈有丫頭丫頭地,又不是我的丫頭妙人兒薄命,何用作此語.況且丫鬟亦不典雅,等我的丫頭死了,你再如此說,還不算遲。”寶玉聽了,忙笑道:“你也是菩薩心,這是何苦又咒他。”黛玉笑道:“都是要咒的,並不是我說的。”寶玉道:“我們不如用前些日的那一段,現又有的,這一改可妥當了.莫若說`茜紗窗下,我本無緣,黃土壟中,卿何薄命.‘"妙玉聽了,慌裏慌張,忡然變色,心中雖有猜疑亂想,表麵卻不肯露出聲音,反連忙含笑點頭稱妙,說:“果然改的妙.我想再不必亂改了,快去幹正經事罷.”寶玉這才失聲叫道:“是了,剛才太太好打發人來,叫我今兒一早快過大舅母那邊去.你二姐姐已回孫家定了,想是今兒孫家的婆媳早到了,不能再多說所以,我打消一下的這篇表文,代替我燒了祭靈,遲晚了見不著二姐姐,記得行個便。”妙玉倒是攔了攔,問道:“我燒得豈濁混了,算是誰的呢?”寶玉一轉身想了想,道:“那就算是你祭得,我快些走了,這不叫他們過去催呢。”妙玉笑道:“即好,快去!”寶玉拍手笑道:“我倒是忙完了,就去櫳翠庵尋你?”妙玉見到搖手地道:“何必如此忙?我身上倒也不大好,明兒再來,也還未必能有個空去呢,我們久留下來,有得是時間。”寶玉說道:“即是擔心了,我這就去大太太那裏。”妙玉招手道:“快去吧!別誤了事。”寶玉哎得跑了,這時,妙玉的丫頭妙人兒走上前來,說道:“姑娘,瞧那背影不是寶二爺?”妙玉對他刻薄的剜了眼,說道:“別在嚼舌頭,這榮營到處是風吹草低的,哪裏不透出聲音,出了些事?”妙人兒說道:“姑娘倒是放心,我們畢竟是這兒的客觀,豈會有牽扯這事?”

妙玉說道:“你是哪壺不提哪裏?大觀園被抄了櫳翠庵倒也沒有清靜,誰想明兒是個什麼下場?”妙人兒跟著後麵,左右瞧了瞧,看見了那藿香樹下的人影,嚇了驚,叫嚷嚷地道:“有鬼。”妙玉也著實一招魂,轉身叫道:“哪有鬼?”妙人兒一指著那藿香蒫處,隻見是一個瘦小的丫頭走了上來,叫道:“姑娘,是我,別叫嚷嚷地。”原來是櫳翠庵的隨行小丫頭玉兒,妙玉微露眉目,說道:“真是嚇死人,大白日天的躲藏在架後幹什麼?明目張膽地別做巁賊。”小玉兒說道:“是的,姑娘,庵裏的婆婆要尋找你,芻算帳呢?”妙玉未答話,豈知妙人兒一招手,說道:“姑娘知道了,你哪來回哪去吧!別偷懶偷工。”玉兒說道:“是,姑娘請回。”妙玉、妙人兒、玉兒仨人穿過藿香架,芙蓉樹下,記得賈寶玉的表文,便是在芙蓉樹下停看,倆人也不敢有說話,心知這妙玉有脾性,高潔真操,妙人兒湊近身去看,上麵密密麻麻地寫著:······迎春正啟流霞席,暫囑曦輪勿遽斜。

妙玉正不猜想這女兒誄,紅樓葬花,還有這一篇細水廊文,可真得算是命運多劫!雖然說修行在自身,反而是自身卻同著他人的命脈,可惜這青春枉費心機,辜負了紅顏人老,儼在命運多劫,誰能預算響當,不由得生由情,情由心,心由動,也不免動了那下世之心,托負之義,誠然不想,那寶玉心思早歸於一處一人一事,即使是金玉,金塊,金琮也不能打動半分,妙人兒心眼極多,也瞧得姑娘兩眼發呆,似有沉思的情景,而這時的丫環妙人兒走到近旁,悄悄地說道:“姑娘,這二爺倒是雙重的身份,兩麵的真人兒,方府裏上下多少心事,全都是女兒情長情短,這事非事是的多少,倒由得他包攬下來,可見跳出五行,遁形空跡的,不如這碉死奪權的好過些,近日傳聞甚煩的姑娘,隻是今後打算地一二,方才是好處身事家,莫可空勞兩分飛的多做,而日後方是姑娘後悔之晚矣!”妙人兒勸道一遍,聽著聽著倒也回到了遷下架,再轉過跡彎,便是櫳翠庵,仨人進入其屋,倒也吵鬧不提。

原來賈赦已將賈迎春許與孫紹祖家了,這孫家乃是大同府人氏,祖上係軍官出身,乃當日寧榮府中之門生,算來亦係世交.如今孫家隻有一人在京,現襲指揮之職,此人名喚孫紹祖,生得相貌魁梧,體格健壯,弓馬嫻熟,應酬權變,年紀未滿三十,且又家資饒富,現在兵部候缺題升.因未有室,賈赦見是世交之孫,且人品家當都相稱合,遂青目擇為東床嬌婿.亦曾回明賈母.賈母心中卻不十分稱意,想來攔阻亦恐不聽,兒女之事自有天意前因,況且他是親父主張,何必出頭多事,為此隻說"知道了"三字,餘不多及.賈政又深惡孫家,雖是世交,當年不過是彼祖希慕榮寧之勢,有不能了結之事才拜在門下的,並非詩禮名族之裔,因此倒勸諫過兩次,無奈賈赦不聽,也隻得罷了.

寶玉卻從未會過這孫紹祖一麵的,多托了前些日子和林黛玉等隻得過去聊以塞責.隻聽見說娶親的日子甚急,不過今年就要結過新門的,又見邢夫人等回了賈母將迎春來接出大觀園去等事,越發掃去了興頭,每日癡癡呆呆的,每日不知作何消遣,每日神乎思乎不已.

又聽得說賈迎春陪嫁四個丫頭綉桔、翠雨、蓮花兒、衣人過去,更又跌足自歎道:“從今後這世上又少了五個清潔人了。”因此天天到紫菱洲一帶地方徘徊瞻顧,見其軒窗寂寞,屏帳景然,隻不過有幾個該班上夜的老嫗.再看那岸上的物及思人,那些蓼花葦葉,翠荇香菱,也都覺搖搖落落,似有惜別故人之態,迥非素常逞妍鬥色之可比.既領略得如此寥落淒慘之景,賈寶玉方以情不自禁,乃脫口吟成一歌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