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
“我是……”
床榻上的女孩一頭烏黑的青絲散亂在枕上,麵色緋紅,嘴唇幹裂皺白,急促的呼吸是她對心中夢魘的強烈壓製所至。如此心防,是尋常人家的孩子絕不會有的,其中,最常見的一種是殺手。殺手職業守則之一——守口如瓶,絕不出賣雇主。
但青塵絕不是殺手!
“我是小白啊!”夢魘中的青塵終於衝著夢中手搖彼岸扇的華服男子喊出了這句話,夢外的她幹裂皺白的嘴唇卻咬出了血,殷紅的血液漸漸將她幹裂的嘴唇滋潤。
“我知道……我知道我變成這個樣子!現在我這個樣子……你可能認不出來了!”夢中的青塵噙滿淚水,對已將彼岸扇化作利劍的華服男子不住哀求道:“但我真的是!小白啊!楚江王——”
“不要……不要殺我……我真的是——我求求你不要殺我!不要……”
夢外的青塵心髒驟然收縮,身子忽然往上挺起,毫無血色的臉上五官痛苦的幾乎要擠在一處,額頭上的青筋全都浮了出來,隻因夢裏的她已被楚江王一劍穿心,魂飛魄散。
“還真是不成樣子呢——堂堂的雪冥狐居然委曲求全成這個樣子。”
“你自己也知道的吧,他是一個怎樣的人。他不是不知道你是誰?你是那隻住在火照路的小白狐狸。他是不能接受,自己喜歡的東西竟然會變成這般醜陋的模樣。”
“世人以為鬼神就與人類有所不同了?嗬……鬼神就以為自己比凡人高尚了?哼……”
一個清冷淡漠的聲音不住在青塵腦海中回蕩,青塵卻看不清他的模樣。她看見他站在遠處,背對著自己,於是青塵開始向著他在的地方奔跑,盡管四周漆黑一片,僅有對她說話的人遠遠背對著她卻光芒萬丈猶如日月。
他是誰?
他是誰!
我一定認識這個人!
青塵拚命向他跑去,離他越近,他卻越遠,好像日月,永遠隻可仰望不可靠近。青塵想呼喊他的名字,想叫他回頭看看自己,等等自己……
但,黑暗中裂開一個缺口,黑暗的世界洞亮,她卻陷入其中。
青塵張開口驚呼,伸出雙手試圖抓住最後的希望!她追尋的背影終於在此一刻轉過頭來,他發如雪,眼如冰。他好像正微笑著在同自己說什麼,青塵屏氣凝神卻什麼都聽不見!
床榻上的青塵悠悠轉醒,入目是雪白的發,冰冷的眼,她啟唇,疑惑道:“青……淵?”
青淵?
盡管現在的青塵身體非常虛弱,盡管她發出的聲音是小若蚊蠅,被她稱作“青淵”的人還是聽清了她的話。
當然,他不可能是青淵,他是衛莊。
青塵在念出“青淵”這個名字後,並沒有完全蘇醒過來,頭往枕側一偏,複又睡了過去。靜候在衛莊身邊的紅衣女子,奇道:“這是誰家的小妹妹啊?我怎從來沒有見過。”她見衛莊把手背輕放到青塵額頭探她體溫的動作,又補道:“長得可真水靈,怪不得衛莊大人也憐香惜玉了。”
“她對我有用。”衛莊沒有理會赤練酸溜溜的話,解釋道:“你還記得三年前那筆交易嗎?”
“交易?”赤練眼眸流轉,嫵媚一笑:“我好像記起來了……”揚長了聲音問道:“她就是那筆酬金?”
衛莊點了點頭。
韓亡後,秦國滅趙滅魏滅楚幾乎不費吹灰之力。嬴政一統天下注成大勢所趨,沒有人可以阻止這件事。韓亡後就蟄伏起來的以衛莊為首的流沙,原是由韓國公子韓非一手創立起來的特務機構,搖身一變成了江湖上令人聞風喪膽的殺手團。
三年前,流沙同人做了一筆買賣。說是買賣,不過是衛莊想看看項燕的軍隊能垂死掙紮到幾時?那時楚國項氏一族在與秦國蒙家軍交戰中折損了不少兵器,四處搜購兵戈。衛莊聞了訊息,竟然大發良善之心,替項氏一族物色了一批軍火。
而賣這批軍火給衛莊的人,卻不要金不要銀,隻要一樣東西。
這件東西,就是現在躺在床上,高燒不退的青塵。
“說來也真是奇怪,我們好不容易找到了這件東西……”赤練說著眼光一掃青塵,道:“那人卻失蹤了。”抱怨道:“害得我們白忙活一場——真沒意思。”
“你覺得他是失蹤?”衛莊抬眼看上赤練,她見他看向自己,魅眼如絲,笑中情意綿綿。
“也許……”赤練眸光一亮,冷笑道:“是被殺了。”
“不過一個人,一個做生意的商人,好端端的,為何會被人殺了呢?”赤練疑問著再次把目光投向青塵:“還真件叫人好奇的有趣的事兒。”
這也是衛莊覺得有趣的。
雖然他當初購買軍火又轉送給項燕的本意,並非同楚國有什麼故交,隻是不想讓秦國贏得那麼痛快罷了。沒想到的是,賣家要的酬金,卻因此在自己這一直擱至到了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