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在各方麵都正好相反。威廉·克拉波(比利)·杜蘭特,一個從高中輟學的學生,是個浮誇的夢想家和賭徒,重視人際關係,喜歡冒險。
而小阿爾弗雷德·斯隆則是麻省理工學院畢業的工程師,是嚴厲的管理者和經理人,重視數據和邏輯(當然還有利潤)。比利勇敢地蔑視當時的工業和金融巨頭,奮然創辦了通用汽車公司。斯隆則將其轉化為世界上最大而且最成功的企業,不管怎樣,今天,全球各個企業的管理人員和員工都還在應對他們兩個入在20世紀前50年所創造的那些先例的影響。
他們留下的企業管理方麵的遺產,跟他們的生活一樣,也是截然不同的研究課題。比利在通過金融操縱和投機來擴張其企業王國的過程中,被自己的奇思妙想搞得精疲力竭。斯隆則既富有遠見,又掌握了具體管理企業的科學,卻不能理解員工、企業和政府這三者不斷變化的關係的性質,以至於留下了一份怨恨和不信任的遺產,至今仍未消解。
兩人在性格、奮鬥和成功方麵的鮮明反差,從他們最後的肖像上可以很清楚地看出來。通用汽車公司的創始人比利·杜蘭特,坐著,套裝皺巴巴的,不太合身;目光微微偏向一邊,斜視而不是直視著畫家;那淺淺的、有點緊張的笑容,隻有切身經曆過逆境的人才會有;從畫中可以看到,他仍很高傲,但已經不再能夠確定到底該不該信任注視他的那些入了。繼任者阿爾弗雷德·斯隆則筆直地站著,灰藍色套裝做工精良、合體,扣子一絲不苟地扣著;既沒有笑,也沒有皺眉頭,而是直視畫家(稍微有點俯視),重權在握而內心坦然,對人對己都從容應對的樣子,左手還拿著一份備忘錄。
1904年,比利在朋友們的敦促下闖入汽車業時,美國人的平均壽命是47歲;隻有14%的家庭擁有浴缸;平均工資為每小時22美分;全國隻有8 000輛汽車,可行使汽車的道路才144英裏。紐約市的街道遍地是馬糞(城市共有一萬多輛出租馬車)。五十多年後,當阿爾弗雷德·斯隆組織了一個班子來寫他的故事的時候,工資增加了近30倍;絕大多數美國工人可以在65歲退休的時候領到一份退休金;覆蓋全國的州際高速公路網賦予了流動性以新的含義;而被稱為世界主宰的通用汽車公司主導著它所進入的每一個市場,其對美國製造業和廣告業的影響過去無有匹敵,今後也難以倫比。比利和斯隆創造了一個不僅是世界上最大的同時也是最被人誤解的企業。
比利於1947年3月18日在紐約市平靜地去世了,享年85歲。5年前,在密歇根州弗林特市(這個城市是他給寫在地圖上的)的一家旅館裏,他的心髒病發作過一次。死前他已經淪落到靠斯隆和三個以前的下屬(他們都是由比利提拔到通用汽車公司的董事會中的)秘密送的救濟金過活的地步。他不僅創辦了通用汽車公司,而且不是一次而是兩次失去了對它的控製;他積聚了後來又失去了個人財富。在1929年的股市崩盤和大蕭條時期,他在股票市場上喪失了一切,最後不得不宣告破產,全部家當隻值250美元,就是他身上穿的衣服。
比利的訃告著重說了他戲劇性的衰敗,而沒有講他為汽車業和管理藝術所作出的貢獻,這也就不奇怪了。《紐約時報》隻提到他曾經“建造了通用汽車公司”。實際上,他是單槍匹馬地創辦了它。報紙也沒有提到他把以前的木材中心、隻有不多的農業人口的弗林特建設成了國家重要的工業城市之一。比利去世那年,弗林特流傳著一個笑話:問:現在美國還有多少個州?
答:47個。田納西州已經遷到了弗林特。
相反,四十多年後,阿爾弗雷德·斯隆的名字仍然是成功與大企業的同義詞。到20世紀50年代,斯隆還是通用汽車公司董事會的主席,當電視節目主持人黛娜·肖爾為美國人唱起“在你的雪佛蘭中看到了美利堅”時,她觸動了每個家庭的心弦。由於斯隆的管理團隊每年都推出新車型,實行了零售資助計劃,采用了大眾營銷手段,讓每個人都渴望購買來年的新車,而不好意思再駕駛去年的老款;世界也是年年都有新氣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