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朝,慶曆二年,九月。
宋遼邊境,朔州。
北風凜冽,卷席之勢的馬蹄聲在石門峽的入口處靜下,五百鐵騎兵在漫卷的黃沙中列成步騎兩陣,為首的將領正是契丹名將耶律宏。戰旗翱翔,絨羽橫飛,厚重的盔甲下是一張張冷酷而堅毅的臉,這支號稱大遼最精銳的虎狼兵團鮮少離宋境如此之境,因為他們長期駐紮在庫布其,直望西夏,而此刻他們的敵人正是帝都原羽龍軍最高統領——穆長弓。
漫天的喊殺聲撕裂著幽深的峽穀,風卷殘雲下,俯視耽耽的狼群和沉默的熊獅很快淹沒在彌彌沙塵中——
兩個月後,冬末春初,襄州城。
清晨,幾屢陽光從城牆上泄下,落在城內的青石板街道上,來來往往的行人就在這淺淺陽光下進進出出。初雲倚靠在城牆下,一身契丹男裝打扮,頭戴絨帽,身穿皮襖,嘟著小嘴呆呆望著前方走進人群的高大影子,穆長弓衣袂翩然,風骨清揚,追月劍在寬長的袖子下被一塊布料包裹著,腰間環佩隨著他步伐時起時揚,他緩緩走著,一步一動,身姿冷斂清傲,好似所有的流光都隻不過是他白袍下的塵埃。陽光漸漸籠罩,金燦燦的,那偉岸的身影被人群遮得也一閃一閃的,初雲嘟囔的小嘴不禁露出了淺淺笑容。
第一次見到長弓也是在一個春天的清晨,和煦的陽光照射在院子裏,毫無預兆的,一個斜長斜長的影子將她的身影籠罩,抬頭,映入眼簾的是一張淡漠冰冷的輪廓,孤冷偉岸的眉宇,立挺的鼻梁,還有一雙素淨如墨的眼睛。
“你是誰?”
沒有回答,穆長弓望著她的神情冰冷如水。
“你是誰?”
“我找你父親。”
一眼的俯視,短短的聲音,和一把包裹著的長劍,這個人就這樣無聲無息的出現在她的生命裏。
那年初十一歲,穆長弓二十歲。
後來初雲終於知道那把劍叫追月,再後來,昏昏沉沉的她被他從地窖中抱出,她一眼便看見追月上淋淋的鮮血。
“雲兒,跟他離開這裏——”那是奄奄一息的父親對她說的最後一句話,在一劍刺穿仇人的胸膛後,她再也沒回過丹霞穀。
“都是你,都是你,不是你壞人根本進不來,我討厭你。”
“穆長弓,沒有我的允許你不可以離開我,這是你欠我的。”
從排斥到抵觸,從抵觸到依賴,這一離開便是五年,直至三個月前契丹與西夏戰事將啟,時契丹皇帝耶律宗真逼迫一直留守契丹的“羽龍”領兵抗夏,穆長弓方帶她回到大宋。
石門峽一役,穆長弓以一人之力大敗耶律宏和其率領的五百鐵騎兵團,消失的名字在沉寂五年後再次回到宋人的視野。
打心底裏說初雲是矛盾的,她並不是很想回到中原,也不是很想留在草原。草原的生活是安靜的,雖然有些枯燥乏味,雖然穆長弓有時會去很遠的地方,但他總會在安靜的午後出現在帳子外的山丘上,那時候初雲總會駕著馬兒朝他飛奔去,然後躺在草地上和他一起等待星空的降臨。
可是穆長弓說,回到中原後他們的生活會跟以前不一樣,跟初雲小時候在丹霞穀也不一樣。
不一樣,因為初雲的世界裏隻有穆長弓,而穆長弓,有卓嵐、有蘇沫……
“不會的,我也是漢人,我也在宋朝待過,他們會的我都會,不會的也可以學。”
在初雲心裏,什麼都無所謂,隻要穆長弓一直陪在她身邊就好。
穆長弓拍了拍她的頭,一臉寵溺,卻是不接話。
嗨,又覺得她什麼都不懂了吧,初雲歪著嘴,眼巴巴看著他走出帳子。
“長弓,漢人也用弓箭呀?”
鬧市,奇術雜役,琳琅滿目,初雲一路閑逛一路嘮叨,一身契丹服飾吸引了不少目光。自澶淵之盟後,四十年來大宋與契丹結為兄弟之國,兩國貿易往來逐漸頻繁,她這身契丹人裝扮雖少見卻不算刺眼,所以穆長弓也沒讓她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