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宗的餘蔭再廣,亦比不上現世親族來的直接,劉氏當然明白這個道理。但她娘家的人丁實在少得可憐,隻有那位先是丈夫後成哥哥的劉美一家還算親近。盡管劉美除鍛銀外別無所長,劉氏仍念其百日之恩,格外倚信,曾授予掌管馬軍的要職,她待劉美的兒婿們也像自己的孩子一樣。劉美在大中祥符五年(1012年)死的時候,長子劉從德年方14歲就升任供備庫副使,次子劉從廣尚在繈褓,也遷為內殿崇班。後來劉從德曆任地方長官,雖年少才寡,依然恩寵無比,他任衛州(今河南汲縣)知州時,縣吏李熙輔溜須拍馬,得其歡心,他就薦之於朝,劉氏也不管薦來的是個什麼東西,竟喜得合不攏嘴,說:“兒能薦士,已知為政之道矣。”當天即擢李熙輔為京官。偏偏劉從德這位知為政之道的好兒子享年不永,隻有24歲就一命嗚呼,劉氏悲痛欲絕,下令將劉從德內外姻親朋友及奴仆近80多人全部授予官職,屯田員外郎戴融因曾率先吹捧劉從德在衛州廣行惠政使郡大治,請求立碑頌德,這次也沾光升為度支判官。
一時間,凡與劉美家多少沾點親、帶點故的人無不平步青雲,飛黃騰達,就連他家的婢女也成了一些趨炎附勢之徒巴結討好的對象。身為樞密直學士、刑部侍郎的趙鎮隻因結交上一位能經常出入禁中、預知機密的劉家婢女而升為樞密副使,足見劉美一家熾烈到何等地步!
劉氏剛開始垂簾聽政的時候,曾哀慟流涕地對大臣說:“我受先帝顧命之托,輔導皇帝,若能將他扶上正道,造福為民,我自己早日抱上孫子,永遂含飴之樂,我的心願也就滿足了。”劉氏對趙禎確實要求得十分嚴格,動輒以禮法加以約束,生活上也盡量使之儉樸,就連蝦蟹海鮮等物也很少讓這位小皇帝受用。至於日常的經筵功課,劉氏更是時時過問,她特地命人選擇了一些可資孝養、有補政治的文章,如《孝經》、唐代謝倡的《惟皇誡德賦》、唐太宗的《帝範》、唐玄宗時所撰的《聖典》、《君臣致理論》等,讓趙禎反複閱覽。
劉氏之所以把《孝經》列於趙禎必讀之首,無非是想通過對他加強孝道教育,達到鞏固自己地位的目的罷了。正因為如此,劉氏對自己與趙禎的真實關係就顯得十分敏感。
公元1032年,即明道元年二月,趙禎的生母李氏病死,劉氏怕露出馬腳讓趙禎知道底細,本想以普通宮嬪的葬禮草草埋葬了事,不料這消息竟被宰相呂夷簡得知了,有天上朝時,呂夷簡當著劉氏和趙禎的麵談起此事,劉氏大驚,忙拉起趙禎回到內宮。過了一會兒,她隻身來到簾下,責問呂夷簡:“一個宮女病死,當宰相的有過問的必要嗎?”呂夷簡從容回答:“臣待罪宰相,自然事無內外,皆當預聞。”劉氏勃然怒道:“你難道想離間我母子不成?!”呂夷簡說:“太後難道不想保全劉家嗎?要想保全劉家,喪禮就該一切從厚。”劉氏聽罷,怒氣稍減,但仍不想大張旗鼓,免生意外,便派宦官羅崇勳向呂夷簡說:“本年歲月不利就葬,所以棺槨不能通過宮門,隻能在宮牆鑿個洞運出去。”呂夷簡沉下臉,冷冷地說:“李良妃乃皇上生母,理應穿皇後的衣冠入殮,還應該在棺內盛滿水銀。若太後不聽此言,喪不成禮,將來必定有人因此受罪,到那時可別怪我呂夷簡事先沒說!”劉氏明白這話的厲害,隻好依言而行,令三宮舉哀,從西華門出喪,殯於洪福院。由於監護得周密,趙禎對此事毫不知曉,劉氏懸著的心多少放下一點。
盡管劉氏在垂簾之初,曾一再表示等皇帝年齡稍大自己就還政引退。然而一晃十幾年過去,趙禎已20出頭,而劉氏不但沒有還政的意思,而且越到晚年,對權力的熱衷越強烈。一些官員沉不住氣,紛紛上書請她還政,她要麼不予理睬,要麼把上書者貶官出朝,翰林學士兼侍讀學士宋綬建議,依照唐朝先天年間,唐睿宗5日一受朝,裁決軍國重務,唐玄宗每日臨朝,處理一般事務的辦法,請劉氏多少分點權力給趙禎,劉氏也大為不滿,將宋綬貶知應天府。大理評事劉渙和書生林獻可也因同樣的事情觸犯劉氏,一個險些被黥麵發配白州,一個被流放嶺南。劉氏豈但準備稱製終身,甚至產生了一點想過過真皇帝癮的念頭。一天,她冷不丁問參知政事魯宗道:“武則天是個什麼樣的人?”魯宗道回答:“唐朝的罪人!幾乎危及社稷。”話不投機,劉氏默然。但到了明道二年二月將要舉行祭太廟大典的時候,劉氏卻抑製不住強烈的欲望,想穿戴一番天子的袞冕了。人們紛紛勸諫,參知政事薛奎甚至說:“太後若穿皇帝的衣冠,有何麵目進太廟見祖宗?”劉氏不管這些,執意要穿;大臣無奈,隻好將皇帝袞服的樣子稍作變通,製成一種不倫不類的新袞袍。典禮這天,劉氏在提前齋戒沐浴之後,乘玉輅來到太廟,隻見她身著特製袞衣,上繡龍花16株,前後垂珠翠各12旒,頭戴儀天冠,在一片莊嚴肅穆的氣氛中,由內侍扶導著行初獻之禮,雖然並不完全與皇帝的服飾相一致,但仍儼然一副天子的派頭了。禮畢,劉氏在太廟文德殿接受了群臣新上的尊號——應天齊聖顯功崇德慈仁保壽皇太後。平生的心願已經了卻,可以想見,劉氏肯定是滿懷躊躇盡興而歸的。然而,她萬萬沒有想到,樂極生悲,這次太廟之行,竟成了她最後一次重大活動。幾天之後,劉氏突發重病,臥床不起,趙禎遍募天下名醫,馳赴京師,百般診治終歸無效,三月二十九日,劉氏命歸西天,終年65歲。